若只有奶娘,李氏倒无迎出去。不过如今假托是姨母,就不能失了礼数,引人非议。众人浩浩荡荡地跟着李氏迎了出去,才到宅门口,就见马氏被大王氏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奶……”话没出口。李氏便急忙停下改口。“姨母……”
马氏一见李氏。撇下儿媳。红着眼圈紧走几步,才想弯腰施礼才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硬生生地挺真腰杆,犹豫片刻才唤李氏的闺名。“秀儿……”
“姨母——”二人两臂相扶。泪眼相对,看着与记忆中沧桑许多的面容,不禁潸然泪下。
旁人闻声流泪,直到二人哭了许久,清儿怕久哭伤身,才抹了眼角上前劝阻。“娘莫再伤心,接姨姥姥一家来同住是喜事。再则姨姥姥远路而来,肯定车马劳顿,千万别再哭伤了身子。”
李氏和马氏这才慢慢止住哭声。马氏拭去泪水,抬头看向一旁娇笑的清儿,眼神一怔。“秀儿,这姑娘长得真俊,是谁家的?”
清儿一怔。才几年未见就变得让人认不出了?要不然就是奶嬷嬷为了演全套才……
“姨姥姥,清儿给姨姥姥见礼!”清儿也配合马氏笑盈盈地施礼。
马氏惊诧的看向李氏,李氏紧忙抹去泪水,双手扶上马氏的手臂,重重地按了一下。“姨娘,这就是秀儿的小闺女清儿!”
“噢——”马氏满面笑容地看向清儿,亲昵地拉住她的手。“真得是清儿?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姨姥姥都不敢认了!当年清儿还那么小……”
“娘、姨姥姥日头正毒,不如近去再聊。”清儿也扶着马氏往院子里走,众人便簇拥着三人回到内院。
李氏、清儿同马氏的大儿子刘贵一家相见。除了刘贵和他媳妇大王氏,还有刘贵的二个儿子刘寿财、刘寿旺,大儿媳小王氏、女儿桂芝。
见过面,马氏被李氏安排到内院的厢房居住,其他人则安排他们在二进院子住下。李氏亲自陪着马氏,看着丫环们服侍她梳洗。直到把清儿支到厨房安排晚上的接风宴,打发走屋里的丫环婆子,马氏站起身给李氏深施礼。“老婆子见过夫人!一别两年多,老婆子以为再相见之日……”说到伤心处,马氏忍不住低泣。
李氏上前扶住马氏同坐到榻上,复见故人,勾起伤心事,忍不住与她抱头痛哭。直到二人哭哑的嗓子,二人才慢慢止住哭声。马氏抹去脸上的老泪,颤颤微微地问道:“清儿小姐她……”
李氏却冲着她摇了摇头,“清儿如今大了,懂事了!再不从前那个啥也不懂的野丫头了……”
马氏岂会看不出李氏眼底的苦痛,轻叹着点了点头。“清儿小姐确实大长了,连老婆子都认不出了。只不过小姐才及笄,为何却是妇人打扮?”
“年纪轻轻的,便守寡了……”
“啊?”
海城驿馆
钱婆子捏着手上的银子,笑得越发肉麻,谄媚给对面的两位公子倒茶。“二位公子,晚上想用点什么?虽说海城地处偏僻,不过因常有商队经过,还真有不少拿手菜。嘿嘿……夜里还有温柔体贴的丫环给公子铺床……”
她如今主管驿馆后院,小二儿的事儿不用她亲为,不过见进驿馆的是两位年轻的公子,她就凑上来,想让二人用丫环“铺床”。没想到竟意外遇到了舍得花钱的主儿,一出手就给了一两银子的打赏。
“小爷原本不必经过海城,不过……”年轻一点儿的公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透着几分邪气。“听说镇远将军的家眷被流放到此,去!把她们叫上来侍候小爷!想当年那个李铭远打在小爷身上的二十军棍,要从她们身上讨回来!”
钱婆子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好一会儿,她才想到要拉扯脸上的皮肉。“小爷怕是要失望了……”
“为何?难不成海城驿馆里还是她们说了算?”年长些气质冰冷的公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却足以让她冻上三日。
“二位公子千万不要误会!”钱婆子连点头带哈腰,“不是老婆子不叫二人出来,实在是她们……出不来了……”
“出不来?”两位公子满脸惊愕,互视一下,便飞快得挂上满不在乎的神色。“为何出不来?”
“去年冬日……她们被烧死了?”钱婆子轻轻地倒出其中原由,又怕二人纠缠找借口退了去。
钱婆子的后腿还没迈出门槛儿,年纪小的那位公子已然泪流满面,既便是那位年纪稍大的也已经红了眼圈儿。
“哥,咱们来晚了……娘和小妹……”小公子直拉抱住其兄长,泪水埋进兄长的肩头。“娘、小妹……”
大公子紧咬唇,红着眼眶,双手死握成拳,不敢相信他们竟真得来晚了,竟与亲人天人永隔。闭上眼睛稍稍平定下情绪,“别再哭了,咱们不能只凭那婆子的话认定娘与小妹……还得再探。娘和小妹是不是真的……为何偏偏是她们,里面是否另有内情……还得再探一探。”
小公子这才止住泪水,起身用冷水洗过脸,才又重新挂上邪气面具。“方才的婆子不是讲有铺床的丫环们,咱们就找到二个……从她们的口中总能问出点什么……”
是夜,他们一夜未睡,天还蒙蒙时便结了店钱,离了海城驿馆。骑马立在高处,二人回望山下官道边的海城驿馆,不觉心如刀割……
探听到的消息,让他们悔之无及,若他们能再早来些……她们便不用受那许多屈辱,更不会被烧死,落得尸骨无存……
天色渐亮,二人最后望了一眼驿馆。“回山!”二人催马,尘土飞扬,终于消失在蒙蒙的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