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弄音一晃神,再要回头时,只看到了一片消失在门边的青色裙角。“她刚刚……难不成是在和我说话?”萧弄音看了看左右,确认似的问227。“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对你说的是对谁说的?”“那多半,先前被我支走的女官就是连珊了。”萧弄音耸耸肩,稍一想便想出了原委,抬步便往内室走。“你知道不是给你的差使还去?”“替补人选被我给支走了,可不就得我自己顶上了嘛?总不能让太后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吧。”“你是想抓住机会,仔细瞧瞧太后的状况吧。”萧弄音没回应227,她已经走进了内室,特意放轻了脚步,慢慢挑开了珍珠帘幕。再绕过眼前的屏风,她应该就能看见太后了,只不过她没有立刻过去,反而驻足站了一会儿。她入宫前曾经与太后见了一面,只是匆匆一面,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都没能好好与太后说上一句话。进宫后她不忍心招了太后烦扰,太后也就没再宣见她,只是看重她的身份,把一些滋养品和各种物事流水般地往她的敛霞宫送。虽然没有再见过面,但是自从入宫,太后对她的态度就是萧弄音最大的倚仗了,甚至梁知非都不敢轻易惩处她,只敢与她斗斗嘴自讨苦吃。至于此时浮现在萧弄音心里的,大约就是近乡情怯四个字了。太久没见一直想见。真到了可以见的时候,反而让她犹豫情怯了。慢慢呼出一口气,她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太后的床边。太后仰卧在那里,两只手臂都放在了被子外,双手颇为用力地抓着被子。她没有卸妆,之所以仰卧的理由大概也是不想妆容被破坏。她画着略显短促的一字眉,看上去有些凶狠,朱唇也厚厚地涂着深色的丹红口脂。两相结合让她平添了不少威严,眉间的沟壑也让人忍不住对她心生敬畏。只不过她这样的浓妆让萧弄音皱起了眉。太后并不是一个大美人,从前她也是依凭着气质与先皇青梅的身份在后宫立足的。她的五官不至于用寡淡这个词,但是也只能说的上是清丽,画着淡妆修饰气质远比用浓妆突出气场来的好。但萧弄音此时完全没有立场去向太后提出这一点。她只能捡了旁边的矮凳自己坐下,听着太后缓慢的呼吸声。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太后醒了过来,自己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清了清喉咙,半阖着眼道:“铭樱,替哀家倒杯温水。”杯盏被送到了她的手上,饮下温度刚刚好的温水,太后的睡意被她自己强行给放逐了。接着,她就注意到了拿回杯盏的那只手,粉桃色的渐变色指甲非常惹眼。那是凤尾花染出的寇丹指甲,并不适合需要经常做活的女官。太后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就看到了萧弄音那张可以颠倒众生的脸。原本就是一张让人心醉的脸,此时还缀着甜美的微笑,即便是太后,也沉默了五秒才说道:“哀家久睡了有些迷糊,萧贵妃怎么会在哀家的内室?哀家的贴身女官去了哪儿?”“太后说的是从您内室跑出去的那位嘛?她去替您准备花去了,原本想让主殿女官帮忙,结果那位叫连珊的女官被我提前指使走了。她认错了人,把看顾您的差使交给我了,我便到内室候着了。”“嗯,辛苦你了。”太后轻飘飘地道了声谢,便离开了自己的床,指了指放在旁边桌案上的衣物道:“你表哥应该快到了,你替哀家把衣服一件件拿过来,哀家要赶着收拾起来了。”她穿着的太后服饰复杂沉重,要是让她一个人自己穿,确实得花好一阵工夫。萧弄音替她拿了衣物,捋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将它拉平直,然后轻声说道:“抬肩伸手。”太后条件反射般地照做了,萧弄音替她把这件宽大衣裙的腰带都系上后她才说道:“没想到你还会替人穿衣。”萧弄音早就想好了如何应答她的问题,笑道:“我表哥是寒窗苦读十几年,我家庭状况虽说比他连窗户都漏风要好,但是也不算太好,母亲劳力养家,我就只能做着这种小事儿替母亲分忧了。”太后不疑有他,只是若有所思地道:“你表哥寒窗苦读确实是学了东西出来的,只是苦读优点弊端各占一半,我原以为他身上免不了会有那些读书人的死板劲,结果他这次去南方事儿办得倒是好出我的意料了。”“太后怎么与我说起这个?是我表哥来向您讨赏,价格开的太高想着让我去压价嘛?您直说,我绝对不偏袒亲戚。”听了她的话,太后笑出了声:“你想象力倒是丰富。”她笑了一会儿收敛了些道:“哀家是看你每日无趣,又不愿讨皇上的喜欢,便想着让你涉政看看。”甜品萧家是梁朝开朝便存在的老世家,代代家主都是聪明人。自知只要不去干涉皇嗣立储的事儿,萧家的根基就不会动摇,所以即便有皇子拉拢,他们也总是保持着中立立场。然而每一次新皇更迭的事件中,又都有他们出现的身影,朝臣洗牌也没有将他们淹没,代代下来,积累了不菲的政治资本。而祁步青则是没有任何背景,全凭一身才华考中甲等,被太后钦点的状元郎,之后更是被盛安公主一眼看中,招作了驸马。汇集在他身边的大都是清谈治国的清流和没有底蕴的新贵,虽然这些人如一盘散沙,但如果能够聚拢起来,还是可以累沙成堡的。再加上身处深宫中,却掌握决策权的太后,世家、新贵、皇室原本是三方鼎立,互相牵制支持的关系。这其中以皇室为主导,每每决事,问世家而用新贵,太后的制衡法子用得谁都说不出话来。这种情况下世家与新贵的关系是好不起来的,哪边想要先示好都会惹了自己人的议论,是一种相对对立的关系。世家为了不被取代,只能尽力向皇室提供支持。而新贵更是完全依赖于皇室,祁步青手中有权的绝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是太后的女婿,更不敢违抗太后的意思。然而萧弄音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她身上流着萧家的血,却又是祁步青的表妹,让世家与清流有了合作的保障。若放到现在,太后是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出现的。但谁能想到十五年前,萧家家主在外的一段风流韵事会造成这么神奇的效果呢?那时祁步青还是个不知事的三岁幼童,太后生下梁知非才两年,正是备受宠爱满心爱情的时候。如果稍早些知道有这么一段事,太后都不可能点祁步青来作这个状元。但偏偏萧弄音是在祁步青作了状元驸马后,才因为母亲逝世而投奔了这个远在京城一表三千里的表哥。太后现在连唯一的女儿都嫁了,她难道还逼着女儿改嫁不成?太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桩事是哪边计划出来的,结果调查下来半点问题没有,所有人的证言都能互相印证,包括萧弄音与母亲待了差不多十五年的小城镇,太后都仔细去自习盘问过了。当初祁步青母亲远嫁,送了关系好的堂妹半块银锁。她去世后,剩下的半块留在了祁步青的手上。萧弄音投奔他而来,拿了银锁过来与祁步青一合,便证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便是祁步青收留她,帮她拿着信物查生父线索了。这件事也没有问题,萧家家主早年的字画被萧弄音一并带来了,两人也滴血验亲证实了。世家新贵喜闻乐见,除了萧家家主这个当事人略有些尴尬,祁步青乐见自己的表妹有个强大的娘家,也想借世家影响力在外方便行事。同时,世家那边本就想与这个天资不凡的驸马爷处好关系。从前是因为没有纽带,如今有了萧弄音这个联系两边牢不可破的血缘亲人在,就全成了。唯一吃亏的就是皇家了,掌控力受到影响,心中不可能舒坦。但萧家与祁步青见好就收,查明真相的一个月后便把萧弄音这个变数送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