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谢竟的心思愈加明显,送东西、送书信,每天都要来一回,尽管林府从未接待过,东西也没收过。林璧才知道,这人的脸皮能厚到如此地步。
这事儿当然瞒不住萧子虞,于是本来已在京城有官职的谢竟只不过蹦跶了三天,就被一纸圣谕发派往西南边陲任知州,即刻启程。
谢竟从官途正好的户部主事一下被贬到边陲,官职明升暗降,谁都知道这是被发配了。谢庭运四处拜访家里故旧,都说无能为力。一丁点苗头都看不出来,似乎圣上没有对谢家不满,只是针对谢竟个人的流放。
谢庭运知道自己二子没三五年回不了京,发落了谢竟,奈何什么都没问出来,只好作罢。本来的一手好牌,天子首批门生,风光正好,这回生生粉碎了青云之路。
谢竟临走前,还是去了林府一趟,这回林府没有将他拒于门外。
三月暮春,风一吹还是森森的寒气,谢竟一眼瞧见湖心亭中袍袖被风吹得猎猎的林璧,未加束腰的袍子让他瘦弱的似乎被吹的要飞上天宫去了。
林璧瞧见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谢竟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顿了顿才走过去。亭子里石桌石椅,寒风料峭,别说酒菜,连茶水都没。
林璧不看谢竟,径自对着一湖春水,“谢兄,是我连累谢兄,真是对不住。”
谢竟不解,“连累?”
林璧笑了笑,没有回答,“西南民风凶悍,不服管教者多,谢兄此去,多多保重。”
谢竟道,“你知道么,那天我以为你会把我打一顿,我连缺胳膊断腿的准备都做好了,你竟不给我这个机会。”扬州的时候,亲一下就被打成了猪头,可见林璧心性之强,现在他对他抱有那种想法,大概会被打死?谁知林璧性情收敛至此,谢竟分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遗憾多一些。
“呵,你还不改了?当真不撞南墙不回头么。”林璧冷笑,“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也不能把你打死,奉劝一句,别让谢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扶着栏杆的手轻轻一捏,碗口粗的原木围栏就片片化为齑粉,掉进湖里。
谢竟吃惊般地瞪大眼,随即笑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林璧看他的目光泛出厌恶,因他这无耻的话将心里最后那点愧疚收了回去,直接甩出一块令牌,“这牌子能调动西南戍边军,你不到危机万分的时候千万别用。”如果叫萧子虞提前知道这牌子在谢竟手里,谢竟落不了好,这可是御赐金牌。但,谢竟孤身前去,生死未卜,没有保命的东西也不成。
林璧不得不给,虽然谢竟自己作死,他也不能不顾谢庭运和林如海的情谊,和他那点歉疚。
谢竟将金牌翻来覆去看了两遍,随手收了在怀里,口中啧啧,“圣上对你真是大手笔,见此牌如见圣上,怪不得……”怪不得皇上要把他发配到边陲,怪不得林璧说连累了他,他简直是愚不可及!
林璧道,“你不必激怒我,咱们今日之后各不相欠,你死了跟我也不相干了。”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离开。
谢竟独自站在湖心亭,状若癫狂,“你就不怕我将你俩的事昭告天下!”
“求之不得。”
林璧轻笑了下,怕的从来不是他。
隐四蹲在屋顶上,完全傻了眼,这、这可叫人怎么整?一个是顶头上司,一个是主子,好为难人。
只听林璧在屋里道,“隐四,屋顶上凉快吗?下来喝口茶吧。”
隐四痛苦地闭闭眼,一个鹞子翻身从窗户里跃进去,“参见指挥使大人。”竟然被发现了,要是隐二知道了,抽不死他。
林璧手里握着一只小巧的白瓷杯子,里头不是酒液也不是茶水,只有几颗小小的红豆。承影纯均不知缘由,收拾房屋的时候又捡了回来。
从此,林府大爷多了个贴身小厮,与承影纯均寸步不离。
***
沈四爷来林府住了几日就走了,但他走前留下了一只玉环,说是家中长辈送的。他没细说,但以这昆仑玉的品质看,约莫是传给家中长媳的,送给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纵然没有明面上定下来,两个人的事是宫里仁寿太后都点头了的,铁板上定钉的事。林府贾敏给林黛玉从小积攒的嫁妆加上林璧也从未懈怠过,绝对是很可观的数目,林管家已在张罗着打家具——沈四爷连新房的丈量尺寸都带来了,就等着春闱尘埃落定后,纳彩问吉这样的场面事。
林黛玉忙着绣她的嫁妆之余,还在担心兄长的考试。对于嫁的那个人,她一丁点都不敢深想,每次林璧问她意见,都被一句“兄长做主”含糊过去了,林璧不知道女孩子矜持的想法,也从白嬷嬷带着调侃的目光中看出来她不是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