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带隔山去百货公司买衣服了,是太太的意思,这几天家里乱糟糟的,丫鬟小子们忙的人仰马翻,陆站长和太太商量,把小少爷送到陆站长的父母家待些日子,好让你腾出空闲养病。”
“他们要把隔山送走,”
凌菲急忙从香妃榻上爬起來,“隔山现在在哪,”
王妈似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说道:“在床上睡觉呢。”
凌菲咳嗽着跑到房间,还好,隔山正安静的躺在婴儿床里。她望着隔山趴在床上的可爱睡姿,忍不住笑了,忽然想到了她的哥哥沂铭,还有念薇。一个念头蹦进了她的脑海中,隔山一出生便沒有了妈妈,和她差不多,她二十多岁的时候才知道母亲是谁,却沒机会喊出一声“妈妈”。
被拐卖的木琉还未來得及与母亲见一面,她母亲已经去世了,如果哪天她周凌菲不在了呢,隔山是否会同她一样,这辈子活在寻找和不安中,一直在渴望和梦想,总幻想有天能和亲人相遇,得到一丝家的温暖。
离隔山最近的亲人,一个是她周凌菲,而另一个,是他的外婆。当熙萍的名字跳入她的脑中时,再也挥之不去,念薇沒了,念薇的母亲有权利知道她在这世上留了个孩子。
再隐瞒下去真的好么,为了沂铭的名声,为了曾经的沂凌菲的名声,自私的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凌菲犹豫不决的在屋里踱着步,死亡,第一次让她感到如此的熟悉,万事都和以往不同了,她处在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和一个危险的男人朝夕相处,万一她死了,那隔山岂不是要孤苦伶仃的活在这个世上。
他该如何去寻找他的父亲,他会被送到和他完全沒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奶奶那里。
不,这对他太残忍了。
凌菲伸手抱起他,跑到楼下吩咐佣人备马车,她要赶去乡下,立刻,马上,去找熙萍。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颠簸到了正午,凌菲到了念薇的家,衰旧的几间砖瓦房灰蒙蒙的,泥面的院子,风一吹,纷纷洒洒的扬沙子似的。院子里有棵银杏树,树下鸡鸭三三两两的奔走,念薇的家比凌菲想象的破落多了。
念薇的父亲周根春在院子的一角种菜,看到凌菲坐马车而來,丢下手中的工具,忙跑过來巴结道:“大小姐,你來了,是太太让你來的,”
凌菲道:“周叔,你有事要找太太,”
周根春难为情的道:“自从你婶婶回乡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成天窝在家里不出门,不出去找活干,靠我那点月钱,我们填饱肚子都成问題。太太之前说要接济我们,你婶婶脸皮薄,不肯去求太太,我就盼着太太能派人來看看我们,瞧瞧我们过的是什么懊糟日子哦。”
凌菲知晓了他的意图,把钱包里的钱都掏给了他,“周叔,拿去花吧,太太是惦记你们的,你们沒事就去家里走动走动,怎么说两家还是亲戚。”
周根春喜滋滋的把钱揣进口袋,小鸡啄米般点头,“那是,那是,这是小少爷吧,白白胖胖的,长大了得做大官。”
凌菲想着同他说不清楚,便问道:“周叔,我婶婶呢,”
“屋里躺着呢,早上就沒下过地,这死老太婆,懒的不像话。”
得到了钱的周根春,说话口气明显硬气了许多,朝堂屋招招手,“大小姐你进去吧,门沒关,我要出趟门,就不陪你了。”
凌菲命赶马车的佣人候在院子里等,独自走进屋,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发了霉的气味,隔山连打了几个喷嚏。熙萍醒了,翻了个身看着他们,半晌,她迷糊着问:“你们是谁啊,”
凌菲望着蓬头垢面的熙萍,睡在破破烂烂的棉被里,唏嘘道:“婶婶,我是凌菲啊。”
“喔,是大小姐啊,你快请坐。”
她指着桌子边道:“那里有凳子。”
凌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桌子边上什么都沒有,含笑着,“婶婶,我就不坐了。”
“怎么,凳子也沒有了,这个挨千刀的,沒日沒夜的赌钱,把整个家都输干净了,凳子也输沒了,哎。要是你不嫌弃,你就坐我这床边上吧。”
熙萍把身子往墙面贴了贴,凌菲坐下去,隔山却被熙萍身上散发的臭味熏的哇哇大哭,凌菲只得站了起來。
熙萍问道:“大小姐,你还带了个孩子过來啊,”
凌菲懵了,伸出五指在熙萍眼前晃了晃,熙萍竟然毫无反应。
她惊讶的问:“婶婶,你的眼睛,”
熙萍叹气道:“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有的时候能看见点光亮,有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找村里的郎中抓了几副中药,吃了也不顶用,还浪费钱。”
“那怎不去城里的医院看看,”
“医院多贵啊,反正我这辈子,福也享过,罪也受过,不折腾了,由着它去吧。”
喉咙口一阵发痒,凌菲咳嗽起來,咳的满脸通红。
熙萍道:“大小姐,我这屋子比不得周家,让你委屈了,我现在去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