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黯然失神地望向窗户外头,以平稳而机械化的口气继续往下说:
&ldo;我还是一五一十从头细说。今天早上,我在收拾早餐用具时,两位姐妹因为身体不大舒服,便待在楼上没有下来。那时,我弟弟走出房间,我本来以为他是要拿一本书。可是,当他走回房间时,手上并没有拿书,而且是望着空炉架站了好一会儿。于是我就问他:&lso;你是不是要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拿。&rso;但是他没有回答我。他这种反应并不奇怪,因为他常常心不在焉。我又问了他一次,他还是不理我。有时候,他就是整个人都沉浸在他的学问里,这时只要在他肩膀上拍一下,就可以让他回过神来,所以我绕过桌子走近他。接着,我所受到的惊吓实在难以言传。现在听起来好像很蠢,可是在当时却觉得十分严重,简直让人精神错乱。事情是这样的:詹姆斯竟然只用一只脚站立。&rdo;
格兰特微笑着,关切地搓着手。
&ldo;用一只脚站立?&rdo;我重复她的话。
&ldo;是的。&rdo;这个女人的嗓音嘶哑,音调中不带一丝情绪。&ldo;他用左脚站立,右脚则翘起来,脚趾朝下。看他这副怪模样,我便问他是不是脚痛。可是,他的回答却是把一只腿弯成直角,指向另一只腿,脚趾头朝着墙壁,而且还是满脸严肃地看着火炉。&rdo;
&ldo;&lso;詹姆斯,你怎么了?&rso;我不由得喊叫起来,因为我真的吓坏了。他的右脚在空中踢了三下,然后举起左脚,也在空中踢三下,接着,他像陀螺一样地把身子转了个圈。&lso;你疯了吗?&rso;我叫道,&lso;你为什么不回答我?&rso;他停了下来,面向我,像平常那样看着我,眉毛挑得高高的,戴着眼镜的眼睛睁得很大。我把话说完,有一两秒钟的时间他还是静止不动,接着,他唯一的回答就是:慢慢从地板上抬起左脚,在空中画起圈圈。看到此情此景,我只好冲向门口,急忙呼喊克丽斯蒂娜。接下来几个小时内发生的恐怖事情,我就不一一细说了。我们三姐妹都对他说话,请求他回个话。我们好话说尽,连死人也说成活人了,可是他依旧一直板着脸孔跳舞。他的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或是整个人被魔鬼附身了。从那时开始,他就没有再对我们说过话了。&rdo;
&ldo;他现在人在哪里?&rdo;我站起来激动地说,&ldo;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rdo;
&ldo;科尔曼医生在陪他。&rdo;查德小姐平静地说,&ldo;他们在花园里。医生认为呼吸新鲜空气对我弟弟有帮助;他也不能上街去。&rdo;
巴兹尔和我连忙走到窗前一探究竟,从那儿看得见窗外的花园。这是个小巧而舒服的郊区庭院,花床十分整齐,看起来像是染过色的地毯。不过,在阳光普照的夏日里,这些茂盛的花儿却生意盎然,充满了热带风情。两个人站在明朗青翠却圆滚滚的草坪中央。其中一位男子身材矮小看起来很机灵,留着黑色络腮胡,头上戴着光鲜的帽子‐‐我猜他就是科尔曼医师‐‐;虽然他说起话来沉稳清晰,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很紧张。另外一位,就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他聆听的表情像个老祖父,眼睛则像是猫头鹰眼镜片上闪烁着强烈的日光,一如前天晚上,当巴兹尔大声质疑他的论述时,他的眼镜片上映照着的灯光。此刻的他,和昨天晚上的那个人之间,只有一点不同:现在的他,虽然一脸平静地听人说话,然而双腿却非常努力地跳着舞,活像是一具傀儡。庭园的整洁鲜花和耀眼的日光,更让眼前的奇景增添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色彩;这是个由隐士的头加上小丑的腿所组合而成的奇景。奇迹总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如果发生在夜里,反而显得可信而稀松平常了。
这时,查德教授的二姐走进房间,有点虚弱地凑近窗子。
&ldo;你知道吗?阿德莱德,&rdo;她说,&ldo;大英博物馆的宾厄姆先生三点还会过来。&rdo;
&ldo;我知道啊。&rdo;阿德莱德难过地说,&ldo;我得实话实说。唉,为什么运气总是这么差。&rdo;
格兰特突然转过身来。
&ldo;你说什么?&rdo;他说,&ldo;你要对宾厄姆先生说什么?&rdo;
&ldo;你知道我要说什么。&rdo;教授的姐姐凶巴巴地说,&ldo;我们要把他可怕的发病情形如实相告。你想,像他这个样子,还能负责亚洲古手稿的事务吗?&rdo;
好一会儿,她指向院子里的那个人;教授洗耳恭听的脸闪亮着,他的脚则动个不停。
巴兹尔突然把表掏出来看。
&ldo;大英博物馆的人什么时候到?&rdo;他问。
&ldo;三点。&rdo;查德小姐简要地回答。
&ldo;那么我还有一小时的时间。&rdo;
格兰特二话不说就拉开窗户,跳进花园。他没有直接走向医生和疯子;而是绕着花园小径小心地接近他们,却又装作一脸平静。最后,他在他们几英尺之外停了下来,看起来似乎正数着裤子口袋里的零钱,此外我还看见他不住抬头张望,并以帽子的宽边做为掩护。
突然间,他走到查德教授身边,以一种亲切的大嗓门说道:
&ldo;嘿,老家伙,你还认为祖鲁族比我们卑下吗?&rdo;
医生不安地皱着眉头,像要说些什么。教授平和的秃头友善地转向格兰特,可是并未答话,只是懒懒地伸出左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