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朔此话,倒是让宁国公若有所思。太子和晋王之争由来已久,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朝臣们都已经默认陛下这是在使用制衡之术。
大家看见的也是陛下给太子和晋王的权势,但陛下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呢?难道真以为自己是在同时心痛两个儿子?
这也太过于荒谬了。
但宁朔以宁国公自己举例,他又很能感同身受,因为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同时尊重母亲和妻子,认为妻子和母亲吵闹,自己才是那个夹在中间最难做的人。他平日里要忙那么多事情,结果还要为母亲和妻子之争费心费神,简直操碎了心。
想到这里,他似有所觉,看了宁朔一眼,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这话除了我们,不可对任何人说,就是不雨川老大人也不能说。”
又叮嘱另外两个儿子,“你们两个也不能出去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家如今正正好,可不能在嘴舌上出事。”
三个儿子都点头道是,宁国公这才满意。然后让他们回去休息,等到人走了之后,他本想去看看母亲的,但想起方才宁朔的话,便又停了停,索性硬起心肠去了妻子房中。
倒是宁老夫人熟知儿子秉性,以为今晚他必然会来寿康堂安慰她——毕竟,都是京都德高望重的国公府老夫人,人家镇国公老夫人今日高朋满座,好不风光,而她却被关在家里,即将被送回睦州老家。
这么大的落差,怎么能不安慰安慰她呢?她都想好怎么哭着说了,如果能哭得他心软,到时候能留在京都也说不定。
谁知道等到半宿人也没来,让人一打听,发现儿子去了栗氏那里,已经熄灯睡觉了。她心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了过去。
第二日,栗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悄悄跟盛宴铃咬耳朵,“昨日里,我都打算好你姨父会心软去寿康堂了,谁知道没去,我叫人偷偷去打听,说是昨晚那边又摔了一套汝南的白瓷。”
她幸灾乐祸的,“啧,那套汝南白瓷可是她的陪嫁,向来欢喜,一般是不拿出来的。昨晚特意拿出来,估摸着是为了跟你姨父打感情牌,说她从出嫁到如今受的罪,以前每每这时候,你姨父总会答应她所求,结果你姨父根本没去!她要气死了吧!”
然后有些好奇,兀自纠结起来,疑神疑鬼的皱眉:“真是怪了,怎么没去呢?会不会有诈?”
盛宴铃捂着嘴巴笑,觉得这般的姨母真是可亲可爱,她小声问,“昨晚你没问姨父?”
栗氏瞪大眼睛,“可不敢问,可不敢问,万一是他忘记去呢?万一问了他改变主意呢?我还特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自己在镇国公府累坏了,要早点睡,然后熄灯上床,还睡在了外侧!”
就是防止丈夫半夜良心不安起来去寿康堂。
盛宴铃差点笑出声。她揽着姨母的手,“这说明姨父想通了。”
栗氏还是有些担心:“可他是如何想通的?这么多年了,他这么变一变,我又忐忑不安。”
盛宴铃想了想,猜测:“昨日我们走后,就是三位表兄在书房里,说不得是他们劝的?”
栗氏就笑起来,“肯定是朔儿!他最是心疼我,我得问问他。”
于是今日沐休没去不雨川府里面的宁朔就被叫来了。他听了栗氏一顿问,大概猜到是他以太子和晋王比作栗氏和老夫人,让宁国公清醒过来,但这话确实不能对栗氏说,便道:“既然父亲已经醒悟,母亲好好把握就是。”
把握机会趁早将老夫人送回睦州。
说到睦州,他顿了顿,问栗氏,“母亲可去过睦州?咱们家在那边没有亲戚了吧?”
栗氏摇头,“没去。别说我,就是你父亲也没去过。家里那些亲戚都是拐着弯都有十八道的,反正一个近亲也没有了,但宗族还在,咱们家也不是嫡支,来往不多,只每年给族里捐银子,有点香火情。”
宁朔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
说起来,随家跟宁家都是从睦州出来的。这倒是给他查二叔家的案子便利,毕竟他去查睦州官场,也是说得通的。
他前几日就对不雨川说过:“宁家出身睦州,我祖母也将回去,将来若是能做官,学生便想回睦州从县令做起,以此起势高升。”
不雨川并没有阻止他,还以为这是他跟宁国公商量好的,便顺着他的意,跟他说了睦州许多官场之事。
宁朔借机问了一句,“睦州世家里面,如今还有哪些是可以剑指朝堂的?”
不雨川便发现了,这个学生问话十分犀利,且不像是个雏鸟,反而像鹰。
他笑着说,“睦州的事情,你父亲应当比我更清楚。但是……确实,睦州那个地方,四年前我因查随家之案了解过大概,倒是可以跟你说一说。”
宁朔当时手就握在了一起,但是没有顺着问随家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能着急,一着急必然出错,引人怀疑,到时候还要牵连宁国公府,便是造孽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又跟栗氏道:“父亲退了一步,母亲为着长远之计,在给祖母回睦州的财帛上也可以让一让。当然,还是看母亲自己的意思,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栗氏好感动,觉得宁朔简直就是上天给她的“女儿”,着实贴心。
然后一转头,发现盛宴铃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不抬头看宁朔。栗氏还以为她在守礼,便笑着说,“自家兄妹,不用避讳这么多,我还在这里呢。”
有长辈在,还是可以说说话的。但盛宴铃却不敢看宁朔。还是跟昨天一个道理,因为她觉得表兄现在这般厉害的模样,真是越来越像先生了。
之前觉得像,也只那么想一想,如今觉得他像得过分,便脑子不受控制起来,忍不住想把他当做先生的替补……不,替补这个词也不对,替身好像对一点。
一想到替身两个字,她捂住脸羞愧难当的埋进被子里,恨不得捂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