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还没从那双眼睛里头回过神,脑子半天转不过弯儿,这时旁边突然窜出一个瘦高个儿忙不迭送上二十文。
“好好好,小兄弟,给我来两条,养养我家丫头肚子里的馋虫。”
少年也不管什么先来后到,一边收钱一边顺手到河里捞鱼,钱装进了怀里,两条鱼也攥在了手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跟变戏法一样漂亮。
“好!”
一旁看热闹的也纷纷围过来买鱼,远途之人身上总带了些盘缠的,荒郊野地的没个用处,能花几次调剂调剂伙食已算万幸,不比有钱没地儿花成日啃干粮强?如此这边生意竟红火起来,有买一条的也有买十来条的,少年认死理,全都算十文一条,不因买得多就优惠,也不因买的少就怠慢,渐渐胸口前也鼓起一大包,等到人群散去,鱼糜也正好该下锅。少年不再接单,而是老老实实拿着小扇子扇火。
王二拎着好不容易抢来的两条鱼跑去找媳妇收拾,一边走还一边纳闷儿——这小伙子看着得快二十了吧,怎么瞅那眼神儿跟他家五六岁的老儿子一般透亮呢?
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少年熟练地用瓦罐儿装了刚出锅的粥,一手拎锅子一手抱瓦罐儿,走到一辆拉箱子的板车旁边冲着车辕狠狠踹了一脚。
马儿噗噗嘴尥尥蹶子,然后——他又踹了一脚。
直踹了三四下马车底下才掉下来一个阴沉沉的黑衣男子,同他阴沉森冷的面相极不搭配的是他脑袋上插着的杂草枯树枝,只见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这个仗着失忆经常不要脸的家伙,强忍住动手揍人的欲望。
他之前没忍住,揍过一次,其结果反而是自己被揍得没脸见人。
“换银子。”
阿乌看着堆到他面前的铜子儿脑子一抽一抽,想起孔善的吩咐,到底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认命地拿轻巧的银子换回一包沉甸甸的铜疙瘩,垂在肚子上跟长了个瘤子一样难看。有了先前的教训,阿乌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而是咬牙切齿爬上车顶继续补觉。
哼,任你再猖狂也逃不过卸磨杀驴的一天,等着瞧吧!
板车的不远处是一辆宽敞的马车,纹斛就缩在里头抱着暖手炉听孔善东拉西扯,时不时回个一两句,虽说仍旧冷,可精神却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子母蛊这东西本就是离得越远越难受,他这几天大多数时间都跟孔善呆在一个马车里,子蛊也没再闹腾。
“旧识只在十步之内,薛兄不去叙叙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孔兄看不透哇。”
“薛兄如此薄情,不怕寒了忠心为国之人的心么。”
纹斛把手掌心贴在暖炉上,听见“咔咔”几声脆响后,连忙掀开盖子将里头的花生夹出来等冷却了之后吃。狭小的马车内弥漫着烤花生的香味,纹斛伸手剥开一颗,捻掉衣子,刚要丢到嘴里却不想手指僵硬不复之前配合默契,花生米啪嗒一声掉在了马车内的毛毯上。
可惜了。
纹斛捡起花生仁儿,拿手指擦了擦,然后递到孔善面前。
“忠心为国的孔兄,来,我敬你一颗花生米。”
孔善:……
“无功不受禄,大业未成,善怎敢受此重礼。”
“你连我家祖坟都敢刨,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赤*裸*裸的嘲讽落到孔善面前却是轻如鸿毛,只见他心平气和地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笑眯眯地道:
“成大事不拘小节嘛。”
“这话好像我先说过,孔兄当时怎么反驳我的来着?。”
“善愚钝,哪及薛兄有先见之明,自是应当听从薛兄教诲及时改正才是。”
纹斛被这人的厚脸皮给惊呆了,棋逢对手,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感油然而生——
“人生难得一知己,来,孔兄,我敬你一颗花生米。”
孔善:……
还好车帘子掀开,及时钻进来一个人。
孔善装模作样地要去跟进来的人打招呼,不想卫宁压根儿不搭理他,将锅子往旁边一放,拿了暗格里的碗勺跟瓦罐儿一起放到了纹斛面前的小桌子上。
“吃饭。”
纹斛伸长脖子吸了口气,暖暖的香气从鼻子灌进胃里,深入骨髓的寒冷也好似驱散了不少。卫宁拿了两个小碗儿盛粥,一碗端到纹斛手里让他一边暖手一边吃,一碗放在桌上,孔善看着剩下的那碗目光微动——他从来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过现在他的命跟纹斛连在一起,量这傻子也不敢翻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