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西域?据朕所知,会使这箭法的人,只有两人。&rdo;陛下斜眼瞥着阿真,清冷的眸光似在思索,&ldo;一是宇文成都,但他当年已死在江都一战中。而另一人……&rdo;陛下稍一停顿,复又说道,&ldo;而另一人亦逝去多年,你的箭法究竟是何人所教?&rdo;
&ldo;是西域一位高人,他不谙世事,极少入中原,&rdo;阿真镇定如常,&ldo;小人早年曾在关外牧马,亦是偶然间与他相遇,他与小人十分投缘,我哀求多时,他才肯将这绝学传授于我。&rdo;
听阿真如此回答,我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了地。母亲如此聪慧,想必当日传授他箭法之时,便料到会有今日,定是已想好了一番说词,好来应付今日这样的局面。
陛下许久都不言语,他眼神一扬,而后以手支着下颚,面色阴晴不定、诡谲莫辨。
陛下不开口,旁人自然也不敢多嘴。
静默了半晌,陛下的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他似已理清思绪,想通各中曲折,所以才格外气定神闲,他悠悠说道:&ldo;不用再比了,阿真为今日得胜之人。&rdo;
众人面上皆闪过诧异,他们虽觉意外,却无一人提出异议。
&ldo;谢陛下!&rdo;阿真欣喜万分,随即叩头行礼谢恩,他扬眉,目光在我身上稍稍停留,这才又垂下头去。
我却不觉半点喜悦,只冒了一头的冷汗,好在阿真始终若无其事,仿佛他所说的句句属实,浑然不知方才险险地躲过一劫。
陛下举起酒杯,浅抿一口,悠然地品着美酒,酒入喉中,他轻叹一声,眼里似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嘴角却浮现出一抹隐隐的笑意。
这个男人,天下间,恐怕没有任何事能令他恐忧吧?
我一动不动凝视着陛下,如此想着,忽然冰冷的寒意袭身,衣中似窜入一尾灵蛇,凉凉地舔着我的身子,平白地渗出一片冷汗。
入夜,云破月来,窗外一株白梅,疏影横斜,暗香盈盈,直沁入窗里来。
倚窗望去,逶迤一带园墙顶着雪絮,玉屑飞扬,似碧玉摇曳的云梦泽,琼珠闪烁,点点浮泛,美不胜收。
我正自心醉神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春桃的声音。
&ldo;春桃,你今日为何如此早便回来了?陛下睡去了?&rdo;我回头诧异地问道。
我与春桃皆是陛下的御前侍女,二人轮流守在陛下身边,照料他的起居。平日里,即使陛下已就寝,我们也不能回处所休息,而要在塌前守侯,时刻等着陛下的召唤。今夜轮到春桃守夜,按理说她不到明日清晨是不会回来的。
&ldo;媚娘你入宫的日子还短,有所不知。&rdo;春桃对着铜镜,解开发髻,&ldo;陛下一年里有两日是不用人服侍守夜的。一日是他的寿辰,另一日就是他登基之日。&rdo;
&ldo;如此还真是怪了,这两日都是陛下的好日子,应当大肆庆祝才是,&rdo;我讶然,疑惑地问道,&ldo;为何宫中却如此沉闷,并无半点喜悦之气?且陛下也不用人随侍,他去了何处?&rdo;
&ldo;听说是陛下下令不许张扬,不许庆祝。&rdo;春桃打了盆温水,开始梳洗,她慢悠悠地说道,&ldo;我只知陛下这两日都离开太极宫,不是去大明宫,便是去含风殿。&rdo;
&ldo;大明宫?含风殿?&rdo;我依然是满腹疑问。
&ldo;大明宫是陛下登基时新建的一处宫殿,作为清暑之所,那时先帝还在,他便赐名为&lso;永安宫&rso;,先帝逝去,陛下便下令改名为&lso;大明宫&rso;。&rdo;春桃话匣子一打开便停不下来,她滔滔不绝地说道,&ldo;而陛下同时也在终南山造了&lso;太和宫&rso;,其中最华丽的一殿,便是&lso;含风殿&rso;。陛下原本是命人全力建造此宫,但不知为何,这两年却忽然停了下来。&rdo;
我皱眉,追问道:&ldo;你是说陛下到了寿辰与登基之日都不在宫中,而是去了这两个地方?&rdo;
&ldo;前些年是如此,但这两年,陛下已极少去了。&rdo;春桃掩嘴打了个呵欠,躺到榻上,盖实棉被,&ldo;这两年,陛下都是去后殿的那个梅花小院,大约是去赏梅吧?不早了,睡吧。&rdo;
赏梅?我只觉陛下此举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何处不妥。
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仍是无法入睡。
&ldo;春桃,春桃……&rdo;我试着叫唤春桃,她却扯紧棉被,翻了个身,睡得愈发香甜了。
&ldo;唉……&rdo;我仍是毫无睡意,索性披了外衣,站起身来。
万籁俱静,明月当空,银辉曳波,天地间清一色的缟素。
鬼使神差地,我来到梅花小院外。
雪犹未止,寒意更浓,夜色勾人,梅吐馥兰,香染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