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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我出了梅苑，走到临水曲廊上，前方一片竹林，隐约传来人声。

&ldo;姐姐，花妖姐姐！&rdo;

我稍稍犹豫，随即闪到一棵松树后。

&ldo;你嘘，别叫！我不是与你说过，在宫中不可如此叫我么？&rdo;而后遥遥传来一个少女清如银铃的声音。

媚娘？

我从fèng隙中望去，只见她身着嫣红纱衣，外披白狐披风，鬓角簪着一朵黑牡丹，长发顺如流泉，明艳非常。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眉青目秀的少年，他压低了声音：&ldo;抱歉，姐姐今日叫我入宫来，我来晚了，所以才急了……&rdo;

如此看来，这个腼腆的少年便是李治了。

呵，我心中暗笑，这也算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吧？

媚娘环顾四周，见并无异样，这才白了李治一眼，嗔怒道：&ldo;你从来做事都是慢一步，你若再晚，那便是真的晚了。你知道么，陛下已决定立魏王为太子。&rdo;

李治面色煞白，语调惶恐：&ldo;啊？这是何时的事情？为何我都没听到朝报？&rdo;

媚娘有些心不在焉：&ldo;陛下并未下旨，只是口头承诺。&rdo;

李治的脸色更加苍白：&ldo;口头承诺？完了，完了，一切都晚了。&rdo;

媚娘不屑地轻喝一声：&ldo;你冷静些！不可自乱阵脚。若你自己认输，我也就从此不管了。&rdo;

&ldo;那，姐姐，你说我如今该如何是好？&rdo;李治轻扯住媚娘的衣袖。

媚娘的眸光内敛锐利，仿佛看透了李治心中所想：&ldo;你想当太子么？若你真当上了太子，你能站稳么？&rdo;

李治讷讷说道：&ldo;我，我不知道……&rdo;

&ldo;你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当太子，还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站稳？&rdo;媚娘眼中锐利的锋芒只是一瞬，一瞬之后，便是如寻常般媚态横生，&ldo;我从前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在内宫站稳，但后来，我发现我能，我只一人便能站稳，无人帮我，而你有。&rdo;

李治疑惑地看着她：&ldo;是谁？&rdo;

&ldo;一共有三人，一人是长孙大人，一人是我，&rdo;媚娘微微一笑，眼角眉梢皆是动人神采，&ldo;还有一人便是我的母亲。&rdo;

&ldo;舅舅？啊，对了，他曾说要在父皇面前举荐我为太子。&rdo;李治先是释然，而后仍是迷惑不解地问道，&ldo;你母亲是？&rdo;

&ldo;我母亲在陛下耳边说的一句话，胜过别人千万句。&rdo;媚娘先是一喜，而后恼怒地一推李治，&ldo;长孙大人说要在陛下面前举荐你为太子么？你为何如今才告诉我这个消息。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姐么？&rdo;

李治紧抓着媚娘的手贴在胸口：&ldo;姐姐，我有些害怕……太子被废，这太子之争必是要大动干戈的……&rdo;

&ldo;你真是……哎！我若是男子，便绝不会说这样的话。&rdo;媚娘伸指一戳李治的额头，眼中全是不满，&ldo;没人要你大动干戈。陛下在那里守着呢，谁都不敢也不能在他面前造次。由他们去操办一切，你坐享其成。待机会到来，你牢牢抓住就是了，若你放弃，姐姐便太失望了，从此再不理你了。&rdo;

&ldo;我，我不会放弃的。我都听姐姐的。&rdo;李治顿了顿，似豪气万千，&ldo;前几日父皇问我《孝经》当中什么是最重要的，我便按姐姐所教，回答说，孝，开始于服侍亲长，之后是服务于君王，最终是为了做人。对于君王，应顺从他的美德，纠正他的恶行。&rdo;

&ldo;恩，如此回答便对了。&rdo;媚娘颔首，而后又问道，&ldo;陛下如何回应？&rdo;

李治答道：&ldo;父皇嘴上虽未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也很欢喜。&rdo;

&ldo;这就对了。对君王，忠，等同于孝，孝，等同于忠。&rdo;媚娘偎进李治的怀中，语气依然轻柔，眸中却是藏针，&ldo;倘若修身开始于孝，忠就是自然的，所以陛下必定会满意你的回答。&rdo;

&ldo;恩，姐姐你说的都对呢，以后我都听姐姐的……&rdo;李治低头想去吻媚娘的红唇。

媚娘却娇媚地一笑，轻巧地争脱开去，飞快跑远了，只余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李治也迅疾地追了上去，两人便在竹林中嬉戏追逐起来。

好一幅两小无猜的动人景象，我却看得心底发寒。

媚娘，果真是天生的权术者，看她在这宫中游刃有余地施展全副能耐，在险峻无法翻身处却依然纵横如意。越是险峰在途、刀剑加身，她便越发振翅高飞。

我又能做什么呢？或许目睹她于蓝天翱翔，也是种赏心悦目的美吧？

有些事情我早该知晓，早该明白，何为命运安排，何为人力可及。

我如坠地狱，身边尽是熊熊火焰，吞噬所有。我的额上全是汗水，疲惫的双腿再也迈不开。热火灼面，瞬息之间，一切灰飞烟灭。李世民，媚娘亦消失在火热的气流中。

我惊慌失措地伸出手去，却连他们一片衣袂亦无法抓住。这些，全是噩梦么？我只怕噩梦皆已成真，现实的压迫下，连惊惶亦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