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人临死之前,曾对我说道:&ldo;媚娘,你一定要出去,要出去……你一定要从这活死人墓里出去……&rdo;
出去?对,我要出去。
在感业寺住一世,我绝不甘心。无论如何,我要出去,我没有丝毫宗教信仰,我也不可能清静无为,我不原意在这里漫无边际的等着最后时日的到来。
我伏下身,为王美人拢了拢发,整了整她的衣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ldo;我答应你,一定会出去,为我,也为你……&rdo;
我仰首,抬眼向窗外望去,眼前愁云惨雾,像是结了一层蛛网,光影浮泛看不真切。
墙角边,那些正在凋零的花,竟有雍容之态。墙头上,一根拧得长长的老藤,宁弯不折,厚矗而生机,慢慢地缠绕着生长,绵密的缠绕着对世俗生活的爱恋与兴奋。
多少春?多少恨!
我躲在树丛后,看一个又一个老尼姑提着棍子在糙丛、树丛中乱刺乱戳着,口中不时发出&ldo;出来,出来&rdo;的吆喝之声。
这是我精心策划的一场逃跑,我筹划了数日,只为等这一刻。我确是不愿老死寺中,我要逃出去。所以我才趁今日下山来购买衣料之机,躲进丛中。
那群尼姑搜寻了半日也不见我的人影,大概是觉得累了、泛了,便收拾了东西,转身回寺中去了。
我仍不放心,又在丛中躲了好一会,才悄悄走了出来。
我谨慎地朝山下跑去,小道一转,只见前方云烟弥漫,四周十分模糊,山风迂回萦绕,如絮如雾。清新的糙木气息混合着湿漉的雾气,沁人心脾。
久违了,自由的气息。
忽然,有风猝然而至。树梢上仿佛承接了千重流泉,簌簌回响,天际一片阴霾之象。
前方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那声音异常凄凉,听了令人若有所失。
前方出现绿莹莹的亮点,阴森的寒意,如同寒冰般裹住我的身体里,僵硬得无法动弹。
那是狼。一头银色的野狼!
它盯着我,却没有任何行动,那如鬼火的眼中散发出诡异奇冷的毒,令我连呼叫的声音都哽在喉咙口。它仰首长啸几声,绿色发亮的眸子中射出戏谑,它似乎是看着到口的猎物,而起了玩心。
跑!
我开始没命的跑,头也不回的跑!
那狼一声嚎叫,高高跃起,从后扑到我的身上,尖利冰冷的牙齿咬住我的背。
滚热而腥烈的味道,那是我的血,我不顾一切地挣扎,在地上滚爬着,锋利的枝条划破的我的手、脚、四肢,我却毫无所觉。
终于,我爬进了一堆荆棘丛中,那狼的四肢被荆棘缠住了,它声嘶力竭地嚎叫着,在静谧的山间来回嘶喊。
我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但是那狼一旦挣脱了束缚,死的一定是我!
我慌乱地左右巡视着,此刻我靠的这棵树异常熟悉。我来感业寺的第一日,寺中戒律森严,不许带任何凡俗之物,我唯一视若珍宝的只有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所以我便将母亲的长剑、画……都埋在了这棵桐树下。
剑,长剑!
我开始刨挖,用十指刨挖!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是一种绝望与疯狂。我用十指挖啊,刨啊,口中发出类似野兽的尖叫,指甲断了,指尖破了,沙土沾染上粘稠的血,可我不觉任何疼痛,泪水无意识地流淌着,一条条血迹,一道道泪痕。
&ldo;嗷……&rdo;那狼终于扯断了束缚它的荆条,向我扑了过来。
而我的指尖也终于碰到了那冰冷的剑身!
&ldo;刷&rdo;的一声轻响,血亮的剑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听到剑风破空卷沙的急啸声,鲜血喷溅一尺多高,那狼一声惨叫,摔在了地上。
&ldo;嗷,嗷……&rdo;狼痛的在地上翻滚着,它的前爪还扣在我的肩膀上,它便用三只脚蹦跳着,朝远处跑去,哀鸣声不绝,长远尖锐,悲泣绝望,渐渐地没了声响。
它的血延伸到黄土里,成了深黑色,而后是一片回归的宁静。
我颤抖地将搭在肩上的狼爪拨开,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长剑,踉跄着来到小河边,河面光滑如镜。我的面孔扭曲着,眼睛却在微笑,杂乱而错综复杂的荆条缠绕在满是血的脸上,诡异骇人,我的身上也全是血,刺目的红,我突然喜欢上了这种颜色,鲜红、腥腻,有着坚强绝裂的姿态。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快干涸的血,有苦涩的味道。
以天下之大,而无桃花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