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无论是何人,若经不起世情冷暖,浮浮沉沉,怕是也品不到这其中浓香。&rdo;主持见我并未发难,便垂首恭敬而平稳地继续说道,&ldo;而那温软的茶水也似我们的内心,足以接纳世间一切爱恨嗔痴。&rdo;
&ldo;佛说四大皆空,其实也就无所谓爱恨嗔痴。&rdo;我目光微动,唇角的弧度并未褪去,只添了些许嘲弄的意味,&ldo;品茶,品的只是一种心境,感觉身心被净化,滤去浮躁,沉淀下的深思。师太,我说的对不对呢?&rdo;
主持原本低头细听,冷不防被我反问一句,一时惊诧莫名,她仓促地抬头,却又被我眸中的犀利扫了回去,随即又垂下了脖子,不停捻着手中的佛珠,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ldo;师太佛法精深,慧眼如炬,赐予妙慧仙师,翻修感业寺庙宇,重塑金身。&rdo;我放下茶盅,发出一声轻笑。
主持浑身一颤,慌忙起身:&ldo;镜空……不,贫尼该死。皇后娘娘,您,您方才说什么?&rdo;
&ldo;师太,还是叫我镜空吧!&rdo;我犹带笑意,直了身子向前略欠了欠,&ldo;时过境迁,当年我初到感业寺的情形,如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您那时也是这样站着,手捻佛珠。一晃四年了,而您面容未见丝毫苍老,仍是神采不凡……&rdo;
主持见我忽提起往事,吓得全身抖颤,随即跪伏于地:&ldo;这一切都托福于菩萨保佑,以及皇后娘娘的庇护!感业寺能扶持过娘娘,也算是修来的洪福!&rdo;
&ldo;呵……师太,此乃喜事,何必惊慌?&rdo;我起身亲手将主持扶了起来,&ldo;真要说起来,若不是有了感业寺一段,也不会有我的今日。&rdo;
主持愕然半晌,细打量我的神色,眸子里的忧光才渐渐安定,而后颤声道:&ldo;皇后娘娘大恩,贫尼感激不尽!&rdo;
&ldo;今日我也乏了,你先退去吧。&rdo;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重又坐回椅上,微眯起眼,摆了摆手。
&ldo;是。贫尼告退。&rdo;主持施礼告退。
林锦为我换了杯茶水,这才说道:&ldo;皇后娘娘,这主持当年在寺中那般刁难您,您不责罚她已是仁德,为何还要对她封赏有加?&rdo;
&ldo;你知道韩信么?&rdo;我侧目望她,不置可否,反问道。
林锦被我问得一头雾水,却仍答道:&ldo;恩?我也读过几日书,韩信我还是知道的,他忍跨下之辱,方才有日后的成就。&rdo;
&ldo;韩信裂土封王,荣归故里,找到了当年给他□之辱的市井无赖,韩信非但没有杀他,反将他封为中尉。&rdo;我舒出一口气,惬意地品着手中的香茗,&ldo;《史记》淮阴侯列传道:&lso;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于此。&rso;只有如此,韩信才能真正洗刷当日的耻辱,我亦是如此。&rdo;
&ldo;我……&rdo;林锦一怔,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
我搁下手中的茶盏,悠然笑道:&ldo;你不懂啊……如此也好,懂得少些,活得也会欢喜些……&rdo;
&ldo;皇后娘娘……&rdo;有内侍在殿外求见。
&ldo;进来吧。&rdo;我懒懒道。
这个年轻的内侍显得有些惶恐:&ldo;皇后娘娘,我有要事禀报。&rdo;
&ldo;说。&rdo;我轻拂衣袖,示意他不必惊慌。
内侍怯怯地说道:&ldo;今日陛下去了囚禁王皇后、萧淑妃的别院……&rdo;
&ldo;住口!&rdo;林锦随即打断他的话,&ldo;世间只有一个皇后,那便是武皇后,哪里还有什么王皇后?!&rdo;
内侍被林锦一喝,愈加害怕:&ldo;是,是,小的该死!小的失言!&rdo;
&ldo;你莫怕,将当时情形细细说来。&rdo;我侧目白了林锦一眼,柔声劝慰道。
内侍定了定神才说道:&ldo;那时我离得远,也看不真切,只是听那二人一直苦苦哀求陛下,陛下最后哀伤地说道:&lso;朕即有处置……&rso;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rdo;
&ldo;我知道了。林锦,带他下去,不可怠慢。&rdo;我淡然道,冲林锦一施眼色,她立即心领神会,带了那内侍退下了。
宫城上下,谁没有得过我的好处,我身后多的是守口如瓶的宫人与臣子,人总是要向权与财低头的,这点,我比谁看得都分明,都透彻。
李治的性子我太清楚了,他软弱而又多情,若他真对那两人起了恻隐之心,恐怕就是后患无穷了,因为皇后的废立说到底也只在他的一道诏书间。而我此时立足未稳,绝不能有丝毫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