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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第2页）

我依然语调平稳：&ldo;他亦是乱臣贼子之弟。&rdo;

太平双膝跪下，眸中已有泪光：&ldo;母后，太平从来没有求过您，如今我求你网开一面，饶薛绍一命！&rdo;

我端起盛着青瓜汤的碗盅：&ldo;薛颐谋反，已成定案，我已吩咐对薛家人宽宥些，若再饶恕薛绍的性命，如此厚此薄彼，恐怕渡天下悠悠之口，亦难服众。&rdo;

&ldo;亦难服众？母后，如今您权握天下，谁还敢对您有所微词？这还不够么？您究竟还要什么？！&rdo;太平哀戚地望着我，&ldo;我是您的女儿，您如今要的不是服众，而是给您的女儿一个希望！&rdo;

&ldo;希望？&rdo;我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ldo;身在帝王家，最不可能得到的，便是希望。&rdo;

&ldo;母后，&rdo;太后上前拉住我的手，仓皇的神色如一只被丢弃的小猫：，&ldo;母后，我最后问您一次，薛绍是不是一定要死？&rdo;

&ldo;人生无常，只能说你与薛绍没有缘分。&rdo;我的眼前似染了一层薄灰，看不分明，&ldo;我会为你令择良人。&rdo;

&ldo;令择良人？母后，您真是个可怕的人！您是我的母亲，不是我的太后！&rdo;太平望定我，&ldo;倘若做您的女儿就意味着无血无泪，永生抛弃希望，那我宁愿不做您的女儿！&rdo;

我心中一悸，只觉就要失去这个女儿。我仿佛于虚空中看见一个笑容明媚的天真人儿，摇晃着柔软的小小身躯，叫嚷着扑到我的怀中：&ldo;母后，母后，我最爱您了，母后！&rdo;我心底仍存着残念，无论如何太平如何恼我，我她依旧是他唯一的母亲，血肉相连，不可分割。

&ldo;太平！&rdo;我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她却逃也似的松开手。

太平一脸缱倦容光，眸光凄凉、萧索，她掌心托着大婚当日我赠予她的玉佩。玉佩缓慢地从她手中滑落，无声无息，义无反顾，冷若冰霜，果断而绝情地轻轻跌落地面，碎裂的声音好似一声绝望的尖叫：&ldo;母后，我不会原谅您！永远也不会！&rdo;她回身迅即地奔出了大殿，那落寞的身影似是夜色里孑然一身的负伤孤鸟。

若非生在帝王家，她会是个简单而幸福的人吧。

虽早看遍了岁月变迁的浮华，已有一颗深沉不动的心，只是此时我忽生沧桑之感。

终于，连这最后一个女儿也失去了。

华灯璀璨，光烛彻殿，明艳非凡，我却如萎竭的枯叶，无力地陷落在金衣凤冠中。

&ldo;太后，这……&rdo;上官婉儿望着一桌几乎未动的菜肴，犹豫地望着我。

我敛容整裳，徐徐坐下，举箸夹了块糖藕放在口中‐‐苦涩难当。

窗外残月低悬，月光极冷，落在身上如沐幽霜。

龙涎香依然幽幽燃着，寂寞地在空荡的殿中绚烂。

次日是个好天，碧空如洗，阳光灿若流金。熏风微动，是狩猎的好日子。

我窄袖长靴，一身轻便的骑射装扮。

内侍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我莫名地想起了母亲的追风宝马。轻轻踩着马镫，我正要翻身上马。

&ldo;媚娘……&rdo;他的声音依然低沉，似温柔的呢喃。

我倏然回头。

浮金般的阳光映出他伟岸笔直的身姿，沉静如山，金冠束发，青色丝缎锦袍，端凝的威仪。

我微觉恍惚。

是阿真，他回来了。在我大肆屠杀李唐宗室的时候，他回来了。

我几乎要忘记了，他是李元吉的儿子‐‐李承忠。

他，亦是李唐宗室。

我的心愈发沉重，却仍残留一丝希望，抬眸问他：&ldo;怎么来了？&rdo;

&ldo;为求你放手而来。&rdo;阿真亦不避讳。

&ldo;你忘了他当初是如何对你的么？&rdo;我若无其事地笑着，似随意地说道，&ldo;你忘了太宗皇帝是如何对你的父亲么？&rdo;

&ldo;我永生难忘。&rdo;阿真悠然一笑，&ldo;但我更忘不了，我亦是李唐宗室。&rdo;

&ldo;为了这个，你不惜与我为敌？&rdo;我的心中现出一丝怅然。

阿真摇头：&ldo;不，我只是求你放手。&rdo;

&ldo;求我放手？你有什么资格求我放手？&rdo;我冷笑起来，&ldo;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弑父杀女，放逐自己的亲生儿子，诛杀自己最爱的女儿的夫君……&rdo;

&ldo;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只是一个险些被母亲遗弃的可怜女儿，一个不甘任人欺凌的倔强女人，一个对人世绝望的哀愁女人……&rdo;阿真轻轻执起我的手，亲吻我的手心，&ldo;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在我眼里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我爱的女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