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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第1页）

&ldo;陛下初登基，天下未稳，逆境中方更见奇谋妙计，耳听八方，眼观四路，不放过眼前一丝一毫的细节，敌人一有空隙就立刻扑上，扭转局势。如此对手，可怕。&rdo;狄仁杰悠悠笑着，手中一子迟迟不罗，&ldo;如今，科举推行，天下英雄尽入陛下彀中，您便成了遮掩锋芒的鞘，亦使我再次有了攥紧天下的豪情。&rdo;

&ldo;世人皆说：&lso;天下桃李，皆在公门矣&rso;此言果然不虚。&rdo;陛下的眼中又添几份暖色，&ldo;绝世才华必是多年寒暑磨砺而成，大周需要有志之士，你不必再藏着掖着了。任人以贤，上书推荐吧。&rdo;

&ldo;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陛下也。&rdo;狄仁杰沉吟了许久，终轻叹出声。

&ldo;朕还真不知，你狄怀英竟也会溜须拍马！&rdo;陛下大笑。

&ldo;人世是一局棋，早早散去。棋罢指犹凉，万事倏忽过去。&rdo;

狄仁杰清浅一笑，眸如子夜，瞬时映亮这混沌尘世。

陛下垂首，两人对视，目光幽静，再也无须多言。

那日，狄仁杰留下与陛下一同用膳。

新月如一弯浅淡微刃，在月下对饮抚琴一曲，入夜持剑一舞，闲愁尽消。此刻尽兴，如何顾得了君臣之隔的扫兴。

陛下醉倒于花下：&ldo;狄仁杰，你可是真心效忠与朕？&rdo;

狄仁杰淡笑不语，陛下等不及他的回答，已安然枕着落花如梦。

狄仁杰端起杯盏，静静饮尽，他垂首望着陛下，泼墨般的晶瞳中漾过一阵煦风：&ldo;我确是不甘人下，但若只在你一人之下，便是甘之如饴……&rdo;

我倏地想起一句古语：一生得一知己足矣。

做朋友或敌人，原都是需要缘分的，懂你的人未必为你所懂，互为知音，世间更是难得。

非刻意为之，皆是偶然，仿若天成，浑然而圆满。

丝竹之音如润湿的雨丝点点滴落，嘀嗒嘀嗒轻敲于窗棂之上。

张昌宗跪坐席上，静静抚琴。

琴音因风摇落，如落花沾衣，芬芳浮散，旖旎绮思。

&ldo;你会弹高山流水么？&rdo;静卧于榻的陛下忽然问道。

&ldo;会。&rdo;张昌宗纤长的手指轻抚，淡淡地掐一把流水在手，层层漫上来。

&ldo;不，不对，这流水不对。&rdo;陛下眼中思绪漂浮，&ldo;真正的流水应当能激荡起内心的涟漪。纯净如山泉，如松涛，如烟岚，似莺歌燕舞，听者甚至抬头可见苍鹰矫健身姿划过天际……&rdo;

&ldo;陛下，您说的那是天籁之音吧？&rdo;张昌宗横眸不悦。

&ldo;一样的雪白的长衣，素缎外衫，碧绿环佩……&rdo;陛下垂首叹息，宛如呓语，&ldo;是了，是了，你没他那番光华隐隐……如此风仪，天下间确是只能有一人……朕累了，你退下吧。&rdo;

&ldo;陛下……&rdo;张昌宗启唇。

&ldo;朕说了，让你退下！&rdo;陛下倏地发怒，张昌宗再不敢多语，立即回身出殿去。

我知道，最近为立储之事，陛下不胜烦扰。

武承嗣与李旦，陛下仍在犹豫。

&ldo;素玉，你知道么，真正的高山流水，曾有人为朕奏过。&rdo;陛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ldo;在那暗夜深处，却有一片沉厚温润的水泽，波光潋滟，能清晰地映出某个人的身影……这才是真正的高山流水……&rdo;

我不懂琴音，只知知音原自少、俗调谩纷纭的道理，陛下心中的那方皎洁月华与清透潺泉，早已成为绝唱，恐怕世间再无人知晓那曾与陛下高山流水之人了。

&ldo;累了，是真的累了么……&rdo;陛下静握于榻，如一只与俗世格格不入的凤鸟，疲乏地俯瞰众生。

这些血泪悲酸世人都不曾见，只记得她明媚灿烂的容颜。

不日，陛下便下诏，召回庐陵王李显，并册立为太子，夺嫡之争便宣告结束。

陛下自嘲道：&ldo;从前朕处心积虑地从李唐宗室那里夺取天下，如今朕仍要处心积虑地将天下完璧归还，确是讽刺啊。&rdo;

筠声隐隐，意兴萧索，天地皆秋。

狄仁杰病逝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