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只觉欣慰与惬意。无论如何,我的孩子已平安来到了世上。
晚风凛冽,拂过夜空,穿过幽邃的大殿,最终没入远处禁苑内的婆娑暗影。
我似又看见那片华丽到及至的牡丹,它们已有了颓势,却仍有掩也掩不住的凛厉与张狂,毕竟一身贵气,即使是败落,也绝不肯低下美艳高贵的头。
曾经的那一派锦绣繁华,连同寂寞的晚照,皆黯然收入天际。
&ldo;哦,来,让朕瞧瞧……&rdo;李治将小公主轻挽在怀,伸手指逗弄着她,喜滋滋地道,&ldo;她生得可真像朕,这眉、这眼、这鼻……一模一样。&rdo;
我倚靠在软垫上,斜睨了他一眼,面上终是扬了笑,&ldo;陛下说笑了。小公主才出生不久,面容尚且难辨,你怎知她生得像你?&rdo;
&ldo;朕是天子,朕说像便是像了。&rdo;李治故作嗔怒地白我一眼,浓浓笑意里流露出一抹稚气。
小公主生得粉雕玉凿,小嘴微翘,黑眸湿润,亮如星辰,确实与李治十分相似。她的性子又乖顺,极少哭闹,只是因为不足月,体弱多病,但或许真因为如此,她愈发惹人怜爱。无怪李治如此宠爱她,每日下朝后必定来我这探望她,他将她抱在怀中,爱不释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ldo;媚娘,将这汤药趁热喝了吧。&rdo;大姊不知何时入屋来,她手中托着雕漆梨木茶盘,盘中的小碗盛着温热的药汤。药浓如墨汁,散着悠悠的苦涩药香。
我伸手接了,垂首欲饮,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轻闪过去。大姊与李治两人相距咫尺,他们有片刻的静默,相望对方,他们几乎都停住手中的动作,只是这么一眼。大姊面色绯红,她微微侧首,眼眸微含笑意,潋滟生光,自成一段写意风流。
他们是温情的,然而底子下却藏着一张地狱的面孔。他们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皆似片片利刃,在我心间疾速划过,不见血的伤痛。但我能说什么呢?他是帝王。后宫之中,新人终将成为旧人,永远有更美艳更温柔的女子在等待垂青。我移开目光,看着漆黑的药汤,一口饮尽,苦涩不堪,直达心底,我仰首,笑意疏离:&ldo;这药好苦……&rdo;
&ldo;我已为你备好了蜂蜜,喝下它,便不会那么苦了。&rdo;大姊体贴地送上一勺蜂蜜。
我眸光一闪,笑意加深,伸手推拒:&ldo;不,御医吩咐,服药后切不可食用蜂蜜,否则,这药效可要减半了。&rdo;
门外有内侍禀道:&ldo;陛下,长孙无忌等人已在大殿等候。&rdo;
&ldo;朕知道了,一会便去。&rdo;李治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垂首深吻小公主的额头,这才将她交给一旁的奶娘,他伏下身,抚了抚我的长发,&ldo;媚娘,朕尚有政事要办,晚时再来探你。&rdo;
&ldo;陛下,国事为重。&rdo;我无异议地颔首。
&ldo;你如今身子也弱,好生休养,需要什么,直管去内侍省那里取。&rdo;李治摸着我的额头,轻声嘱咐,而后便回身去了。
大姊与我闲聊片刻,便也离去了。
淡薄纱幔内,我侧头望着窗外出神。这次不足月产下小公主,我虽性命无忧,却也伤了元气,血亏体弱,数十日都只能卧于榻上,静静休养。
斜阳余晖投下班驳的影子,仿佛篆刻着光阴,一丝丝黯淡,一寸寸拉长。鎏金香炉内升起的轻烟,摇曳飘渺,无所依凭,很快便吹散在空中,不留一丝一毫。
&ldo;唉……&rdo;冬日的寒冷如利刃刮挫着我的心,我长长地叹了一声,扯过被裘翻身蜷在榻上一角。
&ldo;昭仪,睡不着么?&rdo;夏莲入内掀起纱帐,轻声问道。
我轻咳,随口说道:&ldo;夏莲,你可有什么法子安神养眠?&rdo;的
夏莲一拧娥眉,想了想道:&ldo;我一向都安眠好睡,并无此烦恼。倘若汤药无效,或许去庙里进香,是个好法子。&rdo;
&ldo;求神问卜,不会有太大用处。&rdo;我摇头,而后说道,&ldo;让我去寺庙进香?想必是你自己想出去解闷吧?&rdo;
夏莲被我拆穿了心思,脸上微红:&ldo;我看昭仪这几日闷闷不乐,身子又虚弱,或许出去走走,病便能好些,人也会欢喜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