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仍是笑着,只是温和的笑容里却似有了肃杀的意味,他侧头,目光斜斜地射来:&ldo;朕的几个儿子,竟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侍女……&rdo;
此时陛下的眼神突变凌厉,我顿觉有股可怕的压力由四面八方迫来,我似已被他的目光逼入一个死角,生死不明。我虽然手足发软,但仍倔强地僵跪在原地,抖着唇不言语。
&ldo;青雀,前几日朕将进贡的一块玉佩赏给了你,此玉举世罕有,世间恐怕只有一块,你可要妥善收好。&rdo;陛下下一刻便轻挑嘴角,目光恢复柔和,先前蜻蜓点水般的杀气倏地消隐不见,他笑着问李泰,&ldo;此玉乃天地之精华孕育而生,贴身收藏可凝神静气。如今那玉在何处?&rdo;
&ldo;儿臣,儿臣该死!&ldo;李泰着实吓得不轻,立时跪伏在地上,肥硕的身子竟有些颤抖,&ldo;儿臣疏忽,前几日回宫后就不见了玉佩,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请父皇降罪!&rdo;
陛下似没见着李泰惶恐的模样,开怀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ldo;青雀莫慌。你看看,丢失的可是这块玉佩。&rdo;
李泰抬头一看,惊骇得嘴再也合不上了,因为陛下手中的玉佩正是前些日子他赠于我的那块。他立即叩头答道:&ldo;是。儿臣丢失的正是这块玉佩。&rdo;
李泰固然是吓得面无人色,我更是惊得手足俱软。
我分明将这玉佩亲手丢入池中,亲眼见它沉入池底,而今为何会在陛下手里?!
早听说宫中耳目众多,个个能飞天遁地、来无影去无踪,说不清哪里就藏着双眼睛在窥探着你……此时我算是真正领教到陛下的手段与耳目了。
我按住狂跳的心口,抬眼再看陛下,他依然浅笑如常,只是不再言语,他靠在软垫上,微闭目,似在思索着什么。
少倾,他的脸色由微笑变得凝重。
屋中众人都僵硬地跪坐着,屏息不语,静待着陛下的问话。
但陛下却什么也没问,他只是疲累地摆了摆手:&ldo;你们都下去吧。&rdo;
众人一听此言,立即整齐地叩头行礼,而后缓缓退出。
我见鎏金火盆里的火焰有些低微了,便拿铲翻了几下,又往里添了几块炭,拨压一阵,火势倏地又熊熊燃了起来,发出噼啪几声轻响。
待屋中暧意洋洋后,我又拿了条裘毯盖在陛下身上,才躬身退下。
&ldo;媚娘……那冬儿,与你差不多年纪吧?&rdo;
似幻似真中,我隐约听见陛下开口问话。
眼前猛地浮现冬儿盖着白布躺在冰凉地上的身影,以及她留给我的那一双僵硬的赤脚……
我只觉得寒风袭身,倏地打了个寒战,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那门槛拌倒。
我哆嗦着回头去看,炉中依然焚着檀香,极淡的香味悠悠飘散,陛下靠着软垫,仍闭着眼,似在假寐,方才的那句话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庭院里微微地落着些许雪花,雪动微寒,院角的几枝墨竹,却晓得格外翠袖清寒。
台阶、屋檐、廊柱上下都积满了水沫似的雪,数位宫人在忙着扫雪铲冰,四处是敲打冰凌的声响。
一股湿冷的寒气透过厚厚的外袍,从后颈一直灌到脚底。我打了一个又一冷颤,无奈只能抱紧双臂,拉紧了衣领,抵御严寒。
陛下为何忽然提起冬儿?他是在警告我,若再不谨慎言行,终有一日也必要如冬儿那般死于非命么?他既已得到那玉佩,想必那日我与李泰在院中所有的一切,他都已了如指掌。
我愈想愈觉得心惊肉跳、忧怖难安。一拧眉,脑中尽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面,且愈发清晰。我竭力退避,却终究还是卷了进来。进退皆不得,却又不能坐视不理。
我幽幽叹气,小道边的松树突然呼啦呼啦落下几团雪,惊得我的心狂跳不止。
&ldo;媚娘……&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