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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第1页）

到了深夜，雪竟停了。凉月寒星，夜雾朦朦。

我独坐于苑中凉亭之内，自斟自饮，醇香四溢，静静等待。

&ldo;你知道我会来？&rdo;一个孤傲身影，挺拔似剑，昂首入苑来，踏碎了满地月色。怒战披了黑貂裘，脚蹬黑缎鹿皮靴，在我对面的石椅上坐定。

我不语，只望着他，他亦不言，静默的对峙。

怒战奔忙的面孔多了几许沧桑，仿佛塞外疲于奔命的马贼，随时会咆哮着跳起咬人。他好似变了一个人，眉宇间掩着了深深的厌倦，眸中藏着淡淡的忧愁，再无当年的雄姿英发。

我轻笑道：&ldo;多年不见，怒战王子竟还能到长安来寻我，我真是受宠若惊。&rdo;

&ldo;没什么消息比糙原的风传的更快、更远。&rdo;怒战语气中全是讽刺，&ldo;恭喜皇后娘娘又赢得了一场政变，你真是适合权谋斗争啊。&rdo;

&ldo;你今夜前来，不止是为恭喜我而来吧？&rdo;我不动声色地反问。

怒战的语调愈加阴沉：&ldo;皇后娘娘大事将成，我自当好好恭喜。只是尚有一个疑问，李贤，究竟是谁的孩子？&rdo;

&ldo;你以为呢？&rdo;我若无其事地微笑。这个人虽无诡谋，却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怒战追问道：&ldo;他是我的儿子，对不对？&rdo;

&ldo;倘若是，又如何？&rdo;我安之若素，端起酒杯放到唇边，正要一口饮下，却被怒战劈手夺去。

&ldo;你说的可是真的？！&rdo;怒战眸中一道豹子般的精芒一闪而逝。

我忽有了玩笑的兴致：&ldo;原来你还未磨去戾气，我险些也以为糙原黑豹变成温顺小羊了。&rdo;

&ldo;听说，你将他定了谋反罪……他，他也是你的儿子啊！&rdo;怒战面上刻满难以置信，他的手微颤，仰首将杯中的酒饮下。

&ldo;真是关心则乱。中原有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rdo;我依然淡淡地笑着，&ldo;深宫之中，朝堂之上，骨肉相残已是寻常。况且，他早已不当我是母后了。&rdo;

四个皇子中，李弘仁孝，李显憨厚，李旦风雅，然将来最有成就的皇子确只有李贤。只是我知他的诡异身世，心中困扰，一直以来，我总是无意地轻慢这个儿子，他亦有所觉，对我，总不如其他孩子那般贴心。如今他虽败于我手，但我知道，他是不会低头的，他有着与我极为相似的硬气，至死不会认输，积重难返。

&ldo;身为太子，有千里之志欲征天下，并不是他的错。&rdo;怒战痛苦地摇摇头，&ldo;但他从未想杀你，你亦不能取他性命！&rdo;

&ldo;怒战，自你我相识起，你就该知道，善良一词与我无缘。&rdo;

我亦摇头，&ldo;杀人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rdo;

怒战忽轻笑起来：&ldo;自你杀义父那日起，我便已知，你是一个即使手刃生父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无情之人……&rdo;他顿了下，嘴角缓缓襂出血迹。

我看着他慢慢倒伏于石桌上，平静地道出一个足可令世人窒息的惊异真相：&ldo;沙漠一夜，李贤，确是我与你的孩子。&rdo;

&ldo;从我第一次见你，我便有预感，终有一日，我必死于你手……我只知你在梅花丛中埋伏了杀手，却不知，你连自己都舍得下毒……&rdo;怒战如呓语般说着，&ldo;我真想一剑刺入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看看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有着什么样的一颗心……&rdo;

仿佛只是沉睡，他静静地倒下，再无声响。

一旁的梅花丛中，黑衣素玉飘然而出，单膝跪于我面前：&ldo;皇后娘娘。&rdo;

&ldo;你退下吧，这已用不着你了。&rdo;望着怒战的尸体，我只觉心疲累不堪。

我探身，端起那杯残酒，指尖轻拂杯沿。女儿泪，是毒中珍品。不知从何时起，我每晚睡前都服下一滴，竟品到一丝别样的滋味，至此，世间所有的毒，都无法令我倒下。

遗骨埋尘，人世冷冷。

狂风骤起，梅枝乱颤，玉蕊琼靥忽地有了生气，随风而去，雪瓣冰痂碾作尘，一片血斑渲染，绽开，凝固。

&ldo;母亲，连你亦无法认同我么……&rdo;心中哀痛，我将壶中的酒全数饮下，心中忽然释然，有某种喜悦萌发。终于，不必向任何人交代，也就不再有任何的愧疚。

我斜斜靠在石阑上，一痕浅淡微霜溅上我的衣襟。

如此，一醉便好。

绿萍浮水，青莲满池，不过转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