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轩表示赞同,跟着来到县衙牢房,在谭十郎的指点下在角落观察那个拐子,这拐子看上去只有二十一二年纪,一脸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作奸犯科的罪犯,虽然挨了板子不能坐着,他却依然斜倚在墙角,眼神中满是倔强的神色。
慕轩悄声跟谭十郎说:“看他这样,似乎不像是穷凶极恶或贪图钱财之辈,是否可能弄错了?”
谭十郎苦笑一下,说:“施家有两个机工指证,说就是他把门前玩耍的小宝诳走了。咱们在他身上找到了路引,他名叫丁清鸣,是从南直隶扬州府高邮州到这里贩丝绸的,住在秦家老店,伙计说他是一个人住店,没见他跟什么人一起。”
慕轩说:“那至少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同伙跟他并没有一起进临安城,他们分头进城,而后再找地方碰面;二是他的同伙根本就是本地人,怕人认出来,所以让他这个外乡人出面。”
谭十郎点头说:“我也这么想过,本城四门都派了人手查找,只是最近人员进出复杂,难以查探;而如果他的同伙是本地人,就更加难找了。”
慕轩沉吟了一会儿,在谭十郎耳边嘀咕了一阵,谭十郎诧异的看他一眼,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慕轩回到客栈,发现只有槿儿、梅澹仔在,槿儿说少奶奶的姑丈亲自来客栈找,说姑母身体不适,非常想见见侄小姐,少奶奶就带着晴蓉、小高跟着去了,慕轩想他们这一去至少得吃了午饭才回来,就带着槿儿跟梅澹仔上外面逛逛。
凝珮却没在姑丈家吃午饭,她心急火燎赶到姑丈家,却见姑母好好的在房里念佛,没什么不适,姑母见了她很高兴,但听说是丈夫亲自去客栈接凝珮,而且说什么她这个姑母身体不适,她就变了脸色,跟凝珮说起前几日有位夏侯公子前来拜访的事,甚至催促凝珮说:“不是姑母不留你,实在是你姑丈如今官迷心窍,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想为民请命的读书人了,他让你回来,肯定是另有目的,你还是离他远点为好。要不是身不由己,姑母都想离开他,宁可回老家孤独终老,也比现在这样痛苦好。”
凝珮听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想姑母竟然是这样的想法,真是让人悲叹女子命苦,她忍痛拜别姑母,不顾姑丈怎么热情挽留,带着晴蓉跟小高离开,走得匆忙,她甚至拒绝了姑丈给她安排轿子的举动,步行离开。
离开姑丈家有几条街了,她的心里仍然不能平静,想着与其让姑母在这里受气,不如想个办法让她能回家乡去吧!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法子,完全没有注意自己招来了很多路人惊艳的目光,其实路上红男绿女不少,只是像她这般高挑美貌、风姿绰约的女子绝无仅有,一些路人只是瞧上一眼,不敢多看,但很多儒衫飘飘、折扇轻摇的读书人却绝不肯只看一眼,有的甚至尾随在后,看一眼,跟同伴低声说两句,抬起头来继续看,眼角眉梢,满是异样的神色。
凝珮只顾想事没注意,晴蓉跟小高却都看在眼里,非常不高兴,小高走着走着,忽然之间大吼一声,把身后离着只有两尺多远的一个读书人当胸一把揪住,喝道:“无耻之徒,不知死活!”他分明听到这个混蛋对他的同伴笑着说:“小弟跌一跤,摸一下佳人莲足。”
凝珮这才有所注意,看那个读书人油头粉面,被小高揪着胸襟一脸惶恐之色,不由得心生厌恶,蛾眉微蹙,对小高说一声:“小高,这种斯文败类,给你大哥我夫君擦鞋都嫌脏,你揪着他干嘛,别脏了手!”
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一块肮脏不堪的抹布,满是鄙夷不屑,说得那油头粉面的读书人满脸尴尬,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块破烂不堪的臭抹布,而他身后那两个一丘之貉也都下意识的嗅一嗅鼻子,感觉自己也是那块抹布的同类。
小高应一声,把那块“抹布”一推,还嫌弃的拍拍手,生怕真被弄脏了似的,凝珮当先继续赶路,这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敢自不量力跟缀纠缠了。
离着临水老栈还有三条街,凝珮他们听到一个非常张狂的声音在叫喊着:“这位公子爷,怎么样,只要您答对了,就能帮他们三位赢回所有东西,还能吃一顿丰盛的午饭,怎么样,试一试吧?”
接着是一阵起哄声,叫嚷着:“试试吧,试试吧!”
凝珮心里有事,听着这种声音异常来气,突然转身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晴蓉跟小高诧异的互相望望,赶紧跟上。
那是一家酒楼门口,搭着一溜长棚,长棚下挤着不少人,大多是穿着儒衫的读书人,还有一些短衣装扮的闲汉在围观,那张狂的声音出自酒楼的伙计,二十多岁,一脸油滑之色,旁边还有三个差不多年纪的伙计帮腔,他们身后,是三个一脸尴尬之色的书生,看穿着,都不算富有。
伙计对面,是一个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身量比凝珮还要矮半个头,身形单薄,脸色有些苍白,但长眉细目,相貌清秀,尤其气度沉稳,那神态比年龄看着要成熟许多,他一脸肃然的看着张狂的伙计,目光中无喜无怒。
他身边还有几人,一个跟他年纪、身量都差不多的少年,一个身形娇小却姿容美貌的少女,一个身形高大、白白胖胖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相貌寻常、脸色蜡黄的高瘦中年人,他们都静静看着,除了那少女面有怒色之外,其他三人都跟那少年一样,不喜不怒。
晴蓉人美笑容甜,没片刻功夫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来这家四方酒楼为了招徕客人,特意推出了答问赢免费餐的活动,只要客人答对问题,就能获得一顿丰盛的午餐,不过,要是输了,不光吃不到免费午餐,还得留下相当于那顿午饭双倍的饭钱,那三个书生自诩才高,想赢免费午餐,结果答不出问题,又没那么多钱,只好把自己的行李抵给酒楼。那个少年人正好路过,出于义愤,要帮那三个读书人赢回行李,可是伙计耍赖,说换人就得换题目。
换题目就换题目,伙计问那三个书生的问题是:“《论语》中有多少个‘子曰’?”虽然读书人一般都读过《论语》,而且基本熟读成诵了,但有哪个会去数有多少个“子曰”,少年也就乐得换题,可是,伙计居然问:“‘孔雀东南飞’,为何不向西北飞?”
这个伙计倒是读过些诗书,居然知道这首《孔雀东南飞》,在场的不少读书人只读四书五经这些科考的圣贤书,都没读过这诗,那仗义的少年倒是读过,只是读过好像也没用啊,孔雀不向西北飞,为什么?孔雀倒也见过,只是,谁规定它不能向西北飞的?
于是,双方就僵持在那里了。
凝珮心念电转,忽然想起夫君说起的什么脑筋急转弯,想这个坑人的伙计也是出这种东西难为人吧,她有心上前帮忙,又怕那个伙计说换人要换题,要是再出个什么古怪的题,可就又得费神了,她看着双方沉吟了片刻,有了主意,出声向那少年招呼:“小弟,你怎么来这里啦,让姐姐好找!”
围观人听见这优雅甜美的声音,都不由自主转头看过来,看见凝珮这样的绝色少妇,都眼前一亮,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凝珮硬着头皮走进人群,向那陌生少年微笑着,小高跟晴蓉强忍着诧异之色,紧紧跟着。
那少年正在苦思答案,忽然听见声音,看见人群一分,一个美貌娴雅的少妇微笑着向自己走来,顿时愣住了,那如花笑靥越来越近,他都有些精神恍惚了:“小弟?她是在唤我么?”正在怔忪间,那优雅甜美的声音又响起了:“小弟,你发什么愣啊?”
这一次,他确定了,确实是在跟自己说话,只是,还是有些发懵: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绝色的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