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哦了一声,随手将草纸丢在桌上,然后揽了揽肩上的玄青色大氅。
“刚才看密报时,我就在纠结,该让你担任何种官职,才算合适。毕竟你的身份煊赫,又捐出这么多钱,我担心封赏太低,会让你误认为我太小气,不肯重用你啊!”
没想到,她一上来就把最敏感的话题挑明,并且说得很直白,让人很难有委婉斡旋的余地。
好在任真深知她的风格,没有措手不及,而是立即露出一副忧虑的神色。
“陛下,其实山上的大修行者,对官爵功利看得比较淡,我这次下山进京,本意不在于此,只是想替您排忧解难,化解眼前的危机。儒家和大唐休戚与共,我作为夫子门徒,实在不忍隔岸观火,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
以直对直,既然女帝想试探他的意图,他索性就切入正题,放弃兜圈子。
女帝喜出望外,随口问道:“你这次出山入仕前,夫子和大先生是否叮嘱过什么?若是两位圣人有所指示,能化解眼前的危机,我一概照办便是!”
她这两句话,看似随意,实则陷阱重重。
一上来,她率先提到官职,任真没有接茬,而是将话题转向危机。她岂是等闲之辈,轻描淡写,迅速调换主题,开始试探任真的立场。
任真如果回答,自己出山前,没有请示两位圣人,这便意味着,先前他在拍卖会上发表的所有言论,都只是他的个人看法,并未获得二圣的认可。
儒家默许儒剑同修的幌子,不攻自破。
结果可想而知,她必然不会重用任真,至少在没摸清二圣的底线前,她不会立即对外传递出妥协的信号,让兵家余孽看到复苏抬头的希望。
如果任真的回答,是夫子或者大先生说过的话,那就意味着,他代表其中一位的意志而来,女帝就能看清,在儒家的二圣内斗里,任真究竟处于哪一方,又持有何种态度。
在当前的朝局里,在很多具体问题上,儒家两派已经斗得不可开交。比如说,关于平南大军的主帅人选,朝堂展开激烈的争论,迫在眉睫,却找不出合适且折中的方案。
作为儒家名义上的第三号人物,任真此时搅进来,如果不先摸清他的立场,女帝也不敢真的重用他,让他贸然改变双方博弈的态势。
所以说,这个试探犹为关键。
任真迅速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坑,无论如何选择,都会让女帝看清他的底细。
于是,他沉声说道:“这大唐,是您一个人的天下,岂能由他人左右?恕我直言,此时二圣的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决定。儒家奉行忠君爱国,君在师之前,我既然入仕,理应尊奉您的旨意,任您差遣!”
他绕开了这个坑,没有在二选一的题目上纠结。
事实上,这是他的肺腑之谈,也是早就预想好的立场。
蔡酒诗的身份如今已经泄露,儒圣董仲舒一旦知晓,恐怕会亲赴京城,来打春秋真解的主意。文圣颜渊闻风而动,很可能也会赶来。
如果他提早选择立场,站在其中一方,到时二虎齐至,势必会得罪另一方。以他现在的修为,主动得罪一位八境强者,绝非明智之举。
所以,他得选择中立,至少在明面上跟女帝站在一起。
没等女帝继续追问,他勃然起身,说道:“如果非得选择,那就让我效仿二师兄,也做一位国士吧!”
这些年,元本溪一直夹在老师和大师兄中间,不偏不倚,从未跟其中一位走得过近。在他的意识里,忠义为先,国事为重,所以,他甘愿躲在皇城里,替皇帝出谋划策。
任真把二先生的名号抬出来,就是想以此打动女帝,消除她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