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泓牢牢地把脸埋在绒毯上,窘迫的红色迅速地从耳括蔓延到脖颈之下……
原本只想引开妻子注意力的轻怨刚出口,那料到还正伤春悲秋的周曼云居然出手敏捷。
扼腕、压肩,甚至将猝不及防被放倒的他象个三岁小娃一样直接就扒了下裳,腰臀上的条条伤痕瞬间无遮无挡地晾了出来。
方才带着杖伤强撑着坐拥美人的妄行,还真让萧泓身上几处伤口隐有绽裂的势头,让曼云一见之下眼中又滚上了金银豆。
重新给萧泓上药的周曼云忍不住碎嘴埋怨,不象妻,倒象极了管教着顽劣孩子的年轻母亲。而男人边忙顶嘴边求安抚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加多了撒娇似的意味。
就在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的黏黏糊糊中,马车嘎然而停。
再然后,在萧泓鼻音浓重哑嗓对娘子伏首“认错”时,车窗外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声。
做妻子的下车向大哥见礼后,就不讲义气地先遁了,被大掀开车帘的车厢里只孤零零地留下萧泓一人。闷头调息了半晌儿,他才缓缓抬头,对着面色冷肃的兄长尴尬一笑,露出了一嘴上好的白牙……
望着五六丈外亲手将自家丈夫半扶半撑下马车的萧泽,周曼云微微一笑低下眼帘,静望着手中杯里模糊不清的佳人倒影。
她没有半点想要强挤进兄弟独处空间的念头。
相比只是行军路上趁着歇息赶来与小弟一起吃顿饭的萧泽,自己与萧泓在一起共度的时光更长,而在将来漫长的岁月里也应当如是。
少年夫妻老来伴,与旁人争抢那一时半刻又有何意义?
心静食自甘,何况不远处还有丈夫的秀色可以佐餐。不言不语,专心吞下的食物一点点地将胃袋填满。也一点一点将曼云原本揪心挠肺的感觉渐渐压了回去。
刚才在车厢之内,心头突袭而来的痛感是因为萧泓提到他的出生事,莫名其妙。
按说产妇比预估产期提前十天半个月的生产严格上讲算不上早产,而师父也言之凿凿地说过萧泓这个早产儿是用秘药催生的,而不是他自说的徐夫人在听闻明昭皇后丧讯后踩空摔跤。
萧家后院居然还有生子掉包的荒谬传言。
更何况当日在夏口行宫,自己亲耳听到那个古怪的吕太监对着萧泓唤了声“殿下”……
深秋的北地树林已凋尽了叶子。枝枝的丫杈透析着日光,在女人轻蹙秀眉的俏脸上画了几道斑驳的黑影。
在外人眼中看着是闲得无聊的曼云独自一人,手持着一截枯枝,在地上不停地象鬼画符一样划着一串难以辨识清楚的文字,也划着心中的一团乱麻。
风中隐约有爽朗的笑声传来,周曼云抬眼正看见立在林边的萧泓正对她轻眨了下眼,眸光明亮纯净,坦坦荡荡尽写着惬意。
而顺着萧泓眼神也看过来的萧泽虽然对她死板着脸孔,但一转向弟弟。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一下子就变得柔顺了许多,象是专门修习过换脸之术似的。
也许是自己想得过多了!
周曼云抬手揉揉额角,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缓缓翘起了嘴角。
人的直觉多少会受着自身经历的影响。可能是因为自己从前的经历灰暗,才会在听到萧泓的出生情况时,莫名涌上了那样疯狂的黑暗念头。
阿爷生前曾评价过景国公萧睿就是个行事大胆又直接的无赖。
说是萧睿当年明晃晃地在朝堂上就敢说要让自己的儿女跟皇后之子同年同月同日生,若女成配。若男同伴,不遮不掩。有这样的说法在前。永德七年萧家孩子的出生应当是处在众目眈眈之下,根本就找不到丝毫做假的机会。
“洛京八月初三,云州八月二十……”,随着枝下又划拉了两行字,曼云的笑容绽放更盛。
明昭皇后八月初三薨在洛京,而半个月后萧泓才诞生在千里之外的云州。若萧家真在永德七年要做些大胆勾当。八月初三出生在洛京的萧家四女萧柔真才是最有可能的对象。
世上没有先死后生的道理。
姑表之亲长相相类,因此得了长辈爱屋及乌的例子世间多得是。
细究下来,应当根本就与萧泓毫无干系!
好不容易理清思路的曼云拄着树枝看着地上,不禁咯咯地笑出了声。
“六奶奶在写什么?”,一把醇厚好听的中年男音响在曼云的耳边。
“韩先生!”
萧泽信重的韩述韩道方。四十上下的年纪,长相普通却因总带着温和笑意让人望之可亲,虽现下不过着一袭半旧青衫,但曼云半点不敢轻视了这位将来的景朝重臣。
脚上黑色小靴不着痕迹蹭在地上胡乱一抹,曼云笑着对上了韩述,“韩先生,我不过随意划着玩儿的!”
“大军营扎野外,六奶奶还是要注意安全才好!”
“多谢先生提醒!”,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男装的年轻女子腼腆一笑,眼角自然地瞥向了小树林的另一边,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