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拖延日久却悬而未决,并不是因为困难,而是做事的人情绪不佳懒得动弹。
周曼云板着面孔坐在小花厅的主座上,看着下首按着传唤一批批来请安的美人儿走马灯似的打眼前过,心中暗自庆幸。
萧家已离京日久,此前不管是城里的国公府还是西郊的金穗园,都只是留着一堆老弱病残看门。所以在这最初的一段时间,送人来示着亲近的各府有眼色地送着出身不算高的美貌女子,也不图着萧泽给啥名份,只说是充了姬妾,甚至是扫榻洗足伺候更衣的婢女也成。
因此一干儿美人虽说也是环肥燕瘦各有不同的韵味风致,但总体都还透着经过严格训练的安份守己。如果换上前世曾遭遇过的那些有点身份和个性的,现在的自己可能早被挤兑地恨不得以头抢地了。
朝露花开晚细雨,美人来又去,花厅里空余了个还要努力交出答卷的苦命人……曼云伸指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长叹了口气。
好色的男人不可理喻,而有闲情去帮着男人打理后院的当家主母更是神人,幸好现在也只是勉强帮帮别人的忙,如果今生萧泓胆敢用这招来烦她,一把毒药直接给他灌下去,让世间就此清净才是最好的选择。
桌案上的名单由一份被拆写成了两份。一张上面密密麻麻记了二三十人,而另一张上不过四人而已。
仔细地又再把誊好的名单细看了一遍,确认了真人与姓名并没丝毫对错,曼云把墨迹已干的两页纸细心折起收拢在袖中,缓缓地站起了身。
立在一旁的蔡婆子见状立刻凑了过来,胖黑脸上堆笑道:“六奶奶!世子刚还派人来说要是你要是选好了人,就直接去他书房回一声。”
周曼云和气地冲着老妇点了点头。
弟媳妇帮着大伯哥挑着身边伺候的婢女。还单独去回报相见,换了世家名门中讲规矩的老嬷嬷必是会伸手相拦的。只不过,现跟着曼云的蔡婆子,原本只是景国公府留着看门扫院的老婆子中长得最好的,曼云进府得有人在帮衬就点了她,倒是忠心听话。也省了没必要的聒嗓麻烦……
“以后你和小六身边伺候的人,不会只要蔡妈妈这样的?”,萧泽上下打量了下曼云,将桌上写满名字的纸向她的方向平推三寸,沉声道:“我记得当日跟你交代是说挑出两个合用的又不悖了送礼人颜面的女人就好,现在所有的人都堆到这儿……你就都带回去给小六吧!”
“世子!这份单子上都是还算干净的,长相各有千秋,世子看着谁的名字顺眼就随意点谁好了!两个三个无所谓!”,总有些被逼良为鸨感觉的曼云暗咬银牙。掏出了另一张只寥寥数人的名单啪地一下搁在桌上,屈起的手指轻叩,道:“而这些身上带着药气的,您尽量不去碰就好!说不准,早用早死!”
“嗯!倒不算笨……这几个,我会让人去详查了她们原本的底细。”
“其实这些说是干净的女人也保不齐背后有什么!说不准心机更重,藏毒藏得更严实,只是我一时看不出来!”
啪!男人双掌拍击到桌案上的巨响。一下子将正答话的周曼云镇住了,愣愣地看着萧泽扬起手将桌上的书卷统统愤怒地扫到地上。
桌案空了。萧泽颓唐一叹,靠身椅背,微微地阖上眼帘。刚才对面女人眼角眉梢的含嘲带讽,他看得一清二楚,也看得心头集了一堆儿莫名其妙的无名火,居然一时控不住地失了态。现在只能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世子都知道这时候收用美人风险极大,又何必非挑人做戏?美人有毒,英雄一世最后却死在弱女子的手上,可就真成了载入史册的大笑话!都打发,让身边干净些不行吗?”。曼云盯着脚尖喃喃低语,声量不大不小正能钻到萧泽的耳朵里。
“那年清远……”,当年清远小六中毒实则在萧家里已引起了重视,来历不明的女子敬谢不敏,亲历其事的萧泽更是没再添过新的姬妾。再美的美人,也得有命享的道理谁都明白,只是现在不收下投诚纳贡的这一批,紧接着可能会有更多的送来,甚至还有人诚惶诚恐地在暗处盯着看着,直当收用了他家的女人就是肯纳了降书一般……
只是这样苍白的解释对她讲,她根本就不屑一听!而自己若实话实话也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深吸口稳住飘忽心神的萧世子勾起抹冷笑,老神在在地闭目吐出话语恶毒,“周氏!你因善妒将小六拘着吃素,就还想逼着全天下的男人都得当了和尚?你且看着,现在不过是你们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等日子久了,六弟也自然会去寻了花荤。这世上,哪个老饕不想着拼死吃河豚?”
不管了,死去吧!心中憋火的周曼云握紧双拳心中暗咒。她已经再次对着前世死得很难看的萧泽出言警告,但是这男人纯粹就是找死的色胚子,烂泥扶不上墙。
“美人有毒?”,萧泽突然地睁开双眼,双手撑在桌案上直起身子,黑亮的眸子如同闪着犀利电光一样紧盯住了周曼云,哑声道:“周曼云!容貌妍丽,气韵灵动,自小习练药毒,举手投足极擅勾人心魂……你老实说,你究竟和那个善香教有没有关系?”
“没有!”,周曼云斩钉截铁地直觉应声,待完全嚼明白萧泽话意后,更是打心底直窜火。
“没有就好!”
萧泽如释重负地坐回椅上,低哑着嗓子一字一咬地道:“周氏!不管你或是你那个师父此前让你学毒是否另有目的,你今后若是不能安生做了萧家媳或是伤到小六……我一定,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的!现在!你赶紧给我滚回小六身边去!”
帮人选美没落了好处反而遭了猜忌,还被威胁着喊打喊杀!
被莫名其妙的萧泽吼骂着赶出书房太丢人!跨出小院曼云皱眉皱鼻,直到被来接自己的丈夫搂上,方才被打霜打似的俏脸上才勉强地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小轩窗影成双。闲敲棋子落灯花……
萧泓纤长有力的手指一粒粒拾捡着坪上棋子,望着对面输棋后就趴在罗汉榻的另一边耍赖不起的妻子,嘴中啧啧,“大哥还跟我说出门赴宴是苦差事。我可觉得陪你玩儿才是真苦。又笨又懒,真让人恨不得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