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下过的几场透雨缓解了北疆的燥热,七月的云州绽放着盛夏难得的清新。
奔驰的骏马急速掠过郊外沃野,在冲过州府城墙附近指定的终点后,缓缓地慢下了马蹄。
一马当先夺魁的骑士拔转马头,迎向了落后足有三四个马身的同伴,爽朗的笑语相唤。晕红双颊的芙蓉面,星眸摇光,眉眼飞扬地透着似乎与生俱来的骄傲模样,就连身上一袭淡蓝色的骑装也在瞬间跟着耀眼夺目起来。
同样紧身的胡式骑装裹在周曼云的身上,由丈夫亲选的颜色却鲜嫩许多,衬着她的雪肌,就象是一片温柔的翠羽正呵护着细腻的白玉。
虽败亦喜!
周曼云深深吸口气,直觉得胸腔里每个肺泡也跟着吐纳着欢快的草木清香。她笑对上了返头回来寻她的年轻妇人,朗声赞道:“大姐的骑术真是好,比夫君都要强过许多!”
“那是自然,萧小六小时候学骑马还是我手把手教的呢!”,明知弟妇是踩着六弟在给自个儿戴高帽子,萧家长姐萧婉依旧毫不客气地领下,“曼云,你是小六教出来的徒弟吧?那我可是你的师祖了。”
“曼云见过师祖姐姐!”,周曼云驱马向前挨得更近了些,故作恭敬地拱手施礼,带起了周边一片脆亮的笑声。
围着萧家大姑子与弟妇的一群人尽皆身姿矫健挺拔的女子,年龄长幼、相貌丑妍各不相同,但都尽显着无遮无拦的阳光明媚。
且笑且行的一队女子向着云州府的景国公府行去,夹在人堆中的周曼云保持着眉眼弯弯的晴朗,心中却难免有些百味陈杂。
正如萧泓当初掰着手指数人头时的认真交代,跟着他回到云州两三个月。日子确实比她从前无数次自己吓自己的幻想要好上千百倍。
可能今生有着是与前世不同的身份,得着萧泓不一样的爱宠,他的母姐与记忆中的对待自己的方式截然不同。而萧家的其他人真的如萧泓预想都在附合着景国公夫人的喜好。
作为嫡幼子的媳妇,周曼云的日子舒坦得如坠蜜窝。
雍容端庄的徐夫人依旧带着宛如天成的高雅,但也会在他们面前极尽了慈母本色,温柔体贴的关心有时甚至细致琐碎到让小夫妻俩脸红耳赤。无法招架。
而前世里,在熙元二年病逝的萧婉,更是全然没有半点残留记忆中那种缠绵病榻的阴森。
虽然与丈夫秦侑的关系同样僵硬地形同陌路,但萧婉带着一双儿女独居在西郊别院,拢着一堆儿姐妹似乎也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曼云曾笑闹着暗帮萧婉诊过脉,根本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足以在短短几年内就要了性命的隐疾。
腿上带着轻残的大姑子,喜欢骑马快奔胜过在庭院里慢慢挪着步子暴露缺陷,反而身体极好,久经锻炼骑术确实不输那些正规的军人。
一路入院穿堂。曼云和萧婉的身后只剩下了几个贴身的体己人。
甫进府门就听得徐夫人在后花园里正煮茶等着她们的萧婉根本就不容得曼云预备回自个儿院里换衣裳的扭捏,径直就笑挽着她的手臂往花园冲了过去。
“娘!”,两声唤揉在一起,一个自然亲热,一个还略显腼腆。
端正踞坐在水榭正中葛席上的徐夫人微笑抬头,对着女儿与嫡媳点了点头,未应声,一双素手也未停。
方壶在手。巡将点兵,茶水虹注分霖。阳光下隐现星耀毫光的黑色瓷盏漾起微波。
盛满茶水的小盏依次移到了女儿与儿媳的跟前,看着不过四十年级的美丽妇人仪态万方地露出浅淡微笑,温柔制止着萧婉正对仆妇提出的无理要求。
“婉儿,刚从外面回来出了汗,不宜喝着过凉的。不顾着自个儿的身子,你也不能拖着曼云。”
萧婉老实地嗯了一声。玉指拈上了眼前的小盏,肘轻顶,身轻斜,对着踞坐在身边的曼云促狭地挤了挤眼。
周曼云执盏在手,雪白的脸上已褪尽了方才初归府时的兴奋红晕。带上了点傻愣愣呆气,眸光暗转瞥向正靠向近萧婉红唇的茶盏。
“曼云尝尝为娘亲手窖过的梅花茶。已经藏过三冬,我觉着在夏天时喝着极好。”,方饮下同壶之水的徐夫人放下了手中杯盏,笑盈盈地望向了曼云。
周曼云附和着缓缓地举盏轻啜,待盏中茶空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露齿一笑,道:“真的不错,只这一小口就已香彻酥骨了。还请娘亲再赐些。”
被赞到的徐夫人笑容更加和煦,指如蝶飞,散着清香的茶汁很是公平地分给了曼云,还有抢着争宠的女儿。
“曼云,这阵子也多亏有你陪着婉儿,眼看着她比从前欢实多了。”
“娘!不是我陪姐姐,是多谢姐姐抽空伴着我才是。”
婆媳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客气对答,引来当女儿的大咧咧的“偷”笑,整个身子甚至花枝乱颤似的扑在了曼云身上。
“说来都是六弟不好,带着漂亮的小媳女回了云州还居然成天泡在军营。却是便宜了我!”,萧婉的食指戏谑地挑起曼云小巧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