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颖莫名叹口气,扔下餐具,起身:“我去下卫生间。”
陈南鹤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兀说了句:“那你不带包吗?”
左颖回头瞥了他一眼,陈南鹤慌忙摆摆手,又啰里啰嗦解释他听错了以为她要去结账,可左颖几乎立刻就明白验孕棒被他发现了,怪自己疏忽大意。
左颖完全没了吃饭的兴致,真的去埋单结了账,等陈南鹤囫囵吞下最后几块牛排后就回了家。
路上陈南鹤开车,一共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各怀心思的夫妻俩不约而同都觉得无比漫长煎熬,煎熬中他们的心态也发生了同频变化,都在猜测对方为什么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左颖瞥了眼握在方向盘上的骨节分明的手,琢磨着他为什么不问我?他是不是就想一直假装不知道?他轻轻松松等结果,把压力都给到我?
陈南鹤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转头做了个深呼吸,他觉得左颖不跟他分享一定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可转念一想,这一晚她心事重重的也不像饱含期待的样子,不是期待的话,难道是失望?
她失望什么?对我吗?
左颖看到他突然皱起眉头,怀疑这个事让他烦躁了。他们从来没有聊过这个计划,而且说起来这次意外算是左颖的主要责任,她忽然很自责,又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了,主动戳破。
暗流涌动的沉静中,左颖突然低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当不了一个好妈妈?”
陈南鹤震惊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换道急拐弯,把车急刹在路边,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长大的人,不会懂怎么养孩子。”左颖不看他。
“胡说什么呢!”陈南鹤低声急急说,“我以为是你嫌弃我?”
左颖这才看他,见他原本白皙的脸色添了层淡淡的红,呼吸急促,透着不安,一双狭长眼睛在她脸上转来转去,眸底藏了些即将暴露出来的脆弱。
陈南鹤身子向她倾斜,可眼神却闪躲下:“我以为你会失望,失望孩子有我这样的父亲。”
“我没有。”
“那如果他也遗传那个病怎么办?也是有这个可能的。”陈南鹤艰难地问出口,而后又赶紧补充一句,“如果真有,我肯定不会嫌弃他。”
“我当然也不会啊!”
陈南鹤忽然又没出息地模糊了视线,他慌忙转头控制了下,又抿嘴笑了笑,凑近在他老婆额头亲了一口,而后启动车子,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短短几个月时间,不知是陈爸爸来了之后的影响,还是左颖有意无意的布置,这栋原本冰冷的工业风房子变得花花绿绿又拥挤热闹。
家里添了许多绿植鲜花,大部分大叶植物是陈爸爸买的,左颖定期会买束雏菊或百合摆在客厅,沙发上多了两个西直门三太子玩偶,茶几上大部分都是左颖的书,原本他们的小婚纱照旁边,又添了两张三口人的自拍合影。就连厨房门口的冰箱上,也密密麻麻地粘满了冰箱贴和便利贴,与里面存储的新鲜足量的食物共同昭示这个家庭的热闹与温馨。
一轮满月从落地窗洒进来,铺在木地板上,一路蔓延至餐桌旁,拉长了一高一矮两个并肩站立的身影。客厅里没开太多的灯,只有餐桌顶上的一盏亮着,正好照着一个刚刚试过的验孕棒,它被放在偌大桌子中央,颇有仪式感地在慢慢揭示那个令人期待的秘密。
在那紧张的半小时内,起初只能听到一长一短此起彼伏的深呼吸,过了一会,像是被等待的煎熬逼疯一般,他们开始胡言乱语说了些疯话。
首先是陈南鹤一把搂过他老婆的肩膀,眼睛死死盯着餐桌中央,声音有点抖:“宝宝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的!”
左颖险些飙出泪来,揽着他的腰,眼睛一寸不敢离开那枚粉红色的神奇仪器:“真的吗?我都担心我做不好!”
“应该担心的是我!我希望他能多像你一点,像你一样坚韧,像你一样勇敢,像你一样有生命力。”
“他最好也像你那样才华横溢,又高又帅,然后……”左颖贴着他,鼻音带着哭腔,“我想不出来了。”
陈南鹤毫不在意,把她搂紧了些:“我想过了,我不希望他有多优秀,我要让他快乐,自信,乐观,爱自己,也热爱生活。”
“我要陪他认认真真过每个生日,给他许多许多的爱,夸奖他,鼓励他,让他有足够的底气面对困难,因为我永远会在后面支撑我的孩子。”
说完,她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糊住了眼睛,这时听到陈南鹤小声说了句:“出来了。”
左颖胡乱擦了擦眼泪,低头看过去,沉默了一会,忽地哭出声来。
陈南鹤赶紧抱着她,揉着她哄着:“好了好了,没事没事。”
左颖却完全控制不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边哭边说:“老公,你说他是不是嫌弃我们啊!”
陈南鹤也莫名红了眼眶,瞥了眼餐桌上极为清晰的一道杠,又想笑,明明是一个从没出现过的孩子,一场乌龙,为什么他也跟着如此难过,仿佛真的失去了什么一般。
为了一个从没有出现过的孩子抱头痛哭的父母,他们也算这世间独一份了。
他转回头,把左颖搂紧了一些,柔声说:“怎么会呢?他怎么会嫌弃我们呢?我们这么好,这么相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