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被她哭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道:“好了,皇帝那边哀家自会去说,只是皇恩浩荡也挡不住他罪恶滔天,你也好自为之吧。”成安伯夫人哭哭啼啼谢了恩,退了下去。太后坐在榻上长长吁口气,成安伯有个女儿,原想着扶持一把,将她许配给自己的嫡孙,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成安伯不掉脑袋都是皇帝仁慈了。人一走,太后也没了礼佛的心情,正欲回宫思量对策,却见含清斋的十几个姑娘搬了画架,整整齐齐坐在临溪亭下作画,那个着天青绿垂柳暗花长裙的丫头,可不就是谢昶的妹妹!众人见太后迎面走来,赶忙放下手中的笔墨,起身行礼。太后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盯了一眼阿朝,又侧头询问身边的教谕:“今日这含清斋可真是热闹,不知课题为何呀?”授课的是翰林图画院的一名画师,闻言拱手道:“回太后,是‘暮春’,时下春色将阑,落花琼玉也是人间妙景,下官便想着,让各位姑娘在殿外取景作画,不想惊扰了太后礼佛,还请太后恕罪。”太后笑道:“张教谕别出心裁,何罪之有?你们也都莫拘着了,既是取景作画,那就继续吧。”众人齐声应是,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在外取景作画,也是姜燕羽的提议。都知道太后今日会在咸若馆礼佛,而临溪亭又是进出揽胜门必经之处,能在太后面前露个脸,展示自己的画功,也是难得的好机会,岂能轻易放过?果然太后瞧过姜燕羽笔下的《落花堕枝图》后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又扫一圈其他人的,果真没有再比这幅更有意境。轮到这位谢家小姐,太后瞧了眼她画中的鸟,不禁冷声一笑:“这是何物?倒是稀奇。”阿朝知道自己没有画出神韵来,闻言不禁有些脸红,垂首如实道:“回太后,是杜鹃。”太后一笑:“谢阁老难道从未教过你作画?这画功还需狠下功夫啊。”阿朝心道太后怕又是来挑刺的,怪只怪自己技不如人,只能拱手应道:“臣女惭愧,谨记太后娘娘教诲,日后必当勤学苦练。”太后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再看看那画,“也是,毕竟不是嫡亲的兄妹,也不是人人都像他谢昶那般天纵奇才,只是首辅大人毕竟收留了你,也该尽好教导之责才是,画成这样,说出去到底不……”“没有教导好阿朝,是臣的失职,臣这就将人领回去,好生教导。”从听到那句“不是嫡亲”开始,阿朝几乎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以至于后来太后话音未落,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打断,而那只温热的大掌覆上自己的手背时,阿朝仍旧浑身冰冷发寒,脑海中一片恍惚。什么叫,不是嫡亲的兄妹?什么叫,首辅大人收留了你?明明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楚分明,可连起来却不解其意。太后究竟在说什么?她为何一句都听不懂……◇◎与她十指相扣◎一道鹤补绯袍、鹄峙鸾停的身影踏入揽胜门,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道透着威压的寒凉嗓音,整座临溪亭下众人都不由得屏息凝神起来。太后正在气头上,瞧见谢昶急不可耐地来替这丫头解围,当即冷哼道:“怎么,哀家堂堂后宫之主,还管教不了含清斋一个小丫头了?谢阁老日理万机,还有工夫出入后廷,前朝大事还不够你管的,倒管到哀家头上了?”谢昶握住小姑娘冰凉僵硬的手掌,唇边的笑意也透出几分肃杀之气:“太后言重了,臣不敢。”太后想起成安伯入狱一案,当即怒极反笑,压低了声道:“谢阁老有何不敢,动起哀家的娘家人来,可没见你半分手软!”谢昶垂眸一笑,沉吟片刻:“太后若想说这个,不妨借一步说话。”自己母家背地里那些龌龊自然不宜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太后往外移步。阿朝察觉到自己僵硬的手掌被人牵起,她混混沌沌地侧头,看到哥哥熟悉的面容,可一切都好像与从前不一样了,好像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在崩塌,在悄悄地失去。也许是太后的话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仿若魔音贯耳,一字字敲打在她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神经,以至于她此时再看哥哥的眼神觉得很陌生。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带着某种坚定的,温柔的陌生。这种陌生让她害怕到想要抽手,可那个人却紧紧地握住了她,她现在四肢都是无力的,根本没有力气挣脱,只能傀儡般任由他牵着往外走。几人一走,临溪亭下众人神色各异。李棠月与孟茴对视一眼,悄声道:“太后方才是何意啊,难道阿朝与谢阁老不是亲兄妹?阿朝只是被谢阁老收留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