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与璧月之间清清白白,你竟然这样想她!”冯永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人剜出来反复抽打,连吸气都不住地抽痛,最后手指着袁辉,紧咬牙关道:“真相如何,咱家自会去查,倘若被咱家发现这信上所言属实,璧月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咱家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舒坦一日!”袁辉见他这副不死不休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一声:“我今日来,可不是与大监叙旧和结仇的,当日兵器行一案,可是大监暗中向我递送的消息!谢昶若是查到我头上,大监一样逃不掉!您蝇营狗苟这么多年,朝野上下无人不敬,可别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袁辉离开之前,猩红着双目,恨极道:“大监非要与我割席,那么这条命,我袁辉自己来挣!”……尚书房。宿郦附在谢昶耳边,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一上报。谢昶面色微冷,转而继续对身侧的九皇子说道:“将这副字帖写好,我若不在,也可请冯大监指点一二,明白了吗?”九皇子认认真真地点头:“明白了。”次日下朝之后,晏明帝考查完九皇子的功课,让冯永将人送回尚书房。路上九皇子谨记谢昶的交代,将写完的字帖递给冯永瞧,“父皇和谢阁老都说大监书法造诣精深,大监觉得,我的字比之从前可有长进?如需改进,该从何处着手?”冯永含笑俯身:“小殿下折煞老奴了,殿下有谢阁老这样的良师,何须老奴提点呢?”九皇子不肯罢休:“大监的字连父皇都盛赞,定然不同凡响,谢阁老今日又不在尚书房,大监就帮我看看吧!”冯永拗不过,只好接过来瞧,可那纸面上的字迹甫一撞入眼眸,冯永当即吓得面色煞白,浑身哆嗦,险些将手中的纸卷丢出去。九皇子乌黑的眼眸瞧着他:“大监,你怎么了?”冯永浑身发冷,胸腔一口气顺不上来,攥着一沓纸页抵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喉咙都生了血气,他用巾帕抵着唇,目光垂下,瞧见帕面的血迹,他拳头握紧,死死地收紧了手掌。九皇子也吓得不轻,赶忙伸手去扶他:“大监,你究竟怎么了?若是身体不适,我可自行回尚书房的。”冯永直待咳停下来,才缓缓摆了摆手,歇了口气才道:“殿下写得很好,老奴没事,先送殿下回去吧。”他浑浊的双目抬起来,远处的飞檐鸱吻都像飘着血腥气,晚秋凉风吹拂着背脊,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到这个地步,冯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字帖上的笔迹,即便是烧成灰他都认得,正是十八年前老安定侯之子、陕西三边总督萧显豫的笔迹。冯永在御前行走,自然知晓谢昶有意重查当年萧家勾结外邦一案,连九皇子都被拿来试探他,可见谢昶已经查到了他的身上。方才他一时情急,露出破绽,恐怕这紫禁城藏在暗处无数暗桩已经将他的失态尽收眼底。冯永脚步虚浮,一深一浅地踩在紫禁城冰冷的石砖上。夜间辗转难眠,脑海中浮现出的居然不是当年犯下的罪孽。而是璧月。刚进宫时,璧月还是储秀宫负责外殿杂扫的小宫女,他那时已在御用监做事,遇上个同乡,难免照顾些,只是她生性怯弱,别说是将来要封贵人的秀女,就是储秀宫随随便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丫鬟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来。那日储秀宫台阶的石砖裂开,一位秀女路过时险些摔倒,左右找不到能出气的人,就拎她过去赏了顿鞭子。那日她也没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她抱膝蜷缩在宫墙下哆哆嗦嗦地将做好的酥饼递给他,伸出的一截细瘦手腕上布满鞭痕,瞧得他心痛不已。他没什么本事,即便读过书,会写字,有幸入御用监掌管书籍画扇,可也只比最下等的奴才处境好一些,帮不到她什么,也没有渠道能提携她一个小小宫女。他想了很久,蹲在她身前道:“璧月,你想不想读书,学写字?”宫女大多是贫苦人家出身,会写字的不多,但只要读过书,基本就能摆脱外院打杂的差事,比人人都能打骂欺凌的粗使宫女定然要上一个台阶。璧月泪眼盈盈地望着他,点点头。从那以后,不论寒暑,他每日都抽出时间来教她读书写字,璧月很用功,冬日满手冻疮的时候也能咬牙坚持,一笔一划地完成他给的字帖。???后来他升了典簿,因在宫中人缘不错,也有了小小的话语权,便向尚宫局的司记女官举荐了她,璧月这才得以摆脱储秀宫的粗使丫鬟身份,跟在司记女官身边打理宫中诸司的簿书,她不会再挨打,不会再受尽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