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面前这位可是京中一品大员的夫人,手中的权势与这些地方官员不可同日而语。她们的丈夫在本地再威风,在人家眼里不过蝼蚁一般,动动脚就能踩死。能见到当朝首辅一面,都是她们三生有幸,莫说是在谢阁老家中喝茶了。陈氏聊了几句当地气候、舟车劳顿可还适应云云,阿朝都一一客气回应,虽不愿见生人,可她在家中横竖无事,有人在身边说说话,也不觉得心烦。阿朝本就柔柔静静的一副好脾性,几人虽不敢逾矩,后面也慢慢大胆起来,跟着一起说笑,陈氏的儿媳还提出请她去看戏。说到这里,阿朝才含笑婉拒:“你们来一趟也不方便,湖州府离此处乘马车也要小半日的功夫,莫为了我来回折腾。”陈氏趁机道:“南浔终究是小镇,夫人不如与谢阁老住到湖州府去,处处也要方便一些,我家老爷已为您二位安排了住处,夫人若不嫌弃,就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您看意下如何?”这才是陈氏来此的目的,人住到眼皮子底下才好巴结,若得了首辅的青眼,结交上首辅夫人,于仕途也是一大助力。如今首辅夫妇住在南浔镇上,他们便是想鞍前马后也寻不到时机。让他们搬到湖州府去,阿朝更不可能答应,“实不相瞒,南浔谢宅是我与夫君自幼的住处,多年未归,甚是想念,这次回南浔,也是为了祭拜先祖,不日就要回京,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陈氏心里有些失望,又意外捕捉到她话中的信息,这谢夫人与谢阁老幼时竟然住在一处,难不成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未及多想,外头传来跪拜之声,一道高大威冷的身影迈步进门,着玄青宽袖盘领袍,眉眼深浓,五官凌厉,分明是盛夏,却自带一身凛冽之气。阿朝抬头去看他:“你这么早就回来了?”谢昶嗯了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语声轻淡:“不是让你在家中休息,怎么不听话?”几名夫人见此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能与谢夫人如此亲昵的,必然是那位权倾天下的谢阁老了,没想到这位首辅大人年纪轻轻竟如此威严震慑,即便面上看不出表情,可这一身冷戾气度就已迫得人不敢直视。四人吓得赶忙屈身行礼,心内盘磨他方才那句不含情绪的“怎么不听话”,听闻他夫妇二人感情极好,谢阁老更是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自然不会当真责怪自己的夫人,那么这句话就只能是在怪罪她们贸然上门打扰夫人的清静了。思及此,众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背脊出了一层冷汗。阿朝见他气势压人,不禁有些想笑,向他道明了这几人的身份:“几位夫人是特意上门来陪我说话解闷的,你不要怪罪她们了。”谢昶这才慢条斯理地抬手:“都起来吧。”几人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那两名县令夫人腿都发软,险些站不起来。谢昶混迹官场这么多年,岂能不知这些人的心思,他似笑非笑地睨向那领头的陈氏:“湖州知府范忱是吧。”陈氏闻言就敛了笑意,本能地从这话中窥探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果然紧接着就听他道:“今夏湖州大水,冲毁无数屋舍,湖州府不尽快修复圩堤,开仓赈灾,抚慰灾民,反倒忙于替本官与夫人劳神费力前后操持,范忱这湖州知府就是这么当的?”陈氏当即满脸煞白,哆哆嗦嗦地应不敢。另外几名官家夫人也吓得不轻,谁能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还被人家寻了桩错处!唯恐首辅大人继续追责,众人哪敢多待,赶忙俯身行了拜礼,讪讪离去。阿朝对他简直就是叹服,果然谁也不能奈他何,在盛京是太后和梁王,如今入了湖州境地,知府也被他任意拿捏。她眨了眨眼,“谢阁老是特意为我回来的?”谢昶捏了捏她粉嫩雪腻的脸颊,成婚大半年,她还同小姑娘一样,身子又细又软、仿若无骨,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甜香,似比从前还要娇气一些。他含笑看她许久,“不回来,怕你跟人走了。”阿朝扁扁嘴巴:“我也没那么糊涂。”谢昶薄唇微抿,“你若在家中无事,可以去茶楼听听说书,去戏馆看看戏,让凌砚寸步不离护着你。”这段时日,谢昶要去南浔书院授课,恐怕还要待个十天半月的,她总不能就在府上睡大觉,不过也不是非要听书看戏,“江南多雨,今日绣娘过来,我让人也给你做几件衣裳,鞋袜我自己给你多缝两双,也足够打发时间了。”谢昶听到她要做针线,眉心随即轻跳了下,“你倒是会拿捏你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