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闻言,倏地笑了声:“当真是福祸无常?没有记错的话,我在琼园那八年,你从未受过皮肉外伤,谢阁老何等审慎周密,岂会置自己于险地?怎的我一同你置气,就轻而易举地受了刀伤……”她还要说下去,却看到他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眼眶一红,收回目光,“要唤崖香进来,替你重新处理伤口吗?”谢昶道无妨。彼此之间又是沉默。男人再次靠上来,轻轻搂住她纤弱的身体,阿朝倒吸一口凉气,生怕牵动他的伤口,这次没有拒绝。她今天身子也不方便,他也应是知道的,只是轻轻抱着,没有过多动作,她却有了不合时宜的反应。痛感从体内消失,可欢愉仍在,被他温暖的身体包裹着,阿朝连指尖都不争气地酥软下来。身体的反应最诚实,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却无法控制那些从心底生出的眷恋,三个月的疏离,每一寸皮肤血肉都叫嚣着对他的想念。积压了多日的情绪无处排解,最后只能以眼泪的形式释放出来。她咬牙忍住嗓音的颤抖:“三个月了,谢昶,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谢昶听到她的哽咽,心口的疼痛无可复加,指尖摩挲着她消瘦的肩膀,沉吟良久,慢慢说道:“我自幼学文习武,样样只求最好,从未腾出空隙来学习如何爱人,后来家破人亡,秉持的信念一朝崩塌,前路黑暗,我只有将自己包裹在冷硬的躯壳里,断情绝爱,才能无坚不摧,直至你出生,就像黑暗冰冷的石窟里开出了一朵生机勃勃的花,让我违背已经锻造出的冷酷心肠,小心翼翼地将你托在掌心。可我依旧不知该如何去爱你,或者说,如何爱你都觉得不够,尤其将你找回来之后,我想要将你永远留在自己身边,那些风雨,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好,你只需安安稳稳地躲在我怀里……你说我剥夺了你生而为人该有的苦痛的权利,可琼园那八年,还不够吗?”阿朝闭上眼睛,眼泪顺着鬓边滚落,“这世上可以永远不沾风霜雨雪的,只有金屋笼中雀,温室里灌养的花,可我是人,我们是夫妻,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让你承受所有的苦难,为我付出一切,这只会让我更恨我自己,你替我疼上一回,我只会在心中谴责自己千遍万遍。你若非要如此,我只能自囚于室,做一只永远没有喜怒和苦痛的提线木偶,这样就妨碍不到你了。”鞭笞在心口的疼痛,远比皮肉之痛更加冰冷残酷。谢昶从不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如此难以接受,否则他又岂会瞒着她千里迢迢赶往赣南。如若在赣南那一日,他还觉得她是在同自己赌气,那么今夜,谢昶是彻彻底底慌了神。连心蛊剥夺了她的痛感,说实话,谢昶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从前共欢愉也共苦痛的状态,日显然是稳住她心神的幌子,一年半载也不过是他的猜测,他甚至害怕这样下去,她会永远疏远自己,一辈子快乐不起来。他慢慢将人身体掰过来,让她看着自己,“宝贝,别哭了好不好?”阿朝听到他亲昵的称呼,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纤长的眼睫垂下来,盖住眼前一片朦胧的泪雾,他蜷起手指,替她一点点地擦拭。他永远知道她的弱点,受伤的手臂揽住她腰身,她便不敢胡乱动弹,可当他俯身吻下来,阿朝还是执拗地偏过了头。那些眼泪擦过他的唇面,酸涩,还带着苦味。她哭得越凶,谢昶心里就越是慌乱。“对不起,这次的事是我的错。”阿朝泪眼婆娑,原本还以为他又要用那些为她好的大道理来辩解,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句。谢昶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往后无论大小事,我都与你商量着来,好吗?”阿朝咬紧齿关,没有回答。谢昶再俯身吻她,阿朝没有再挣扎,她亦痛恨自己的心软,做不到对他冷眼旁观。这三个月以来,她想通了很多事情。谢昶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能想到的守护她的方式,就是不惜一切血肉代价,只为让她安然无恙,且过往这些年,他从未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可人就是人,红尘俗世,肉-体凡胎,没有谁是就可以刀枪不入的。他也从不知道,这世上也是有人愿意与他同担风雨,愿意为他变得勇敢,哪怕力量微薄,哪怕他或许……并不需要,她也愿意竭尽全力,多爱他一点。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面上,沿着面颊轻颤着细细地吻,欲望在寒夜里慢慢升温,数月以来的思念几乎吞噬他的理智,每一吻都压制着滔天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