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得好好感谢一下谢小姐了,若不是她进宫来读书,崇宁公主又岂能轻易将人请过来授课!她们当然要趁这个机会认真听课,否则如何让这位眼高于顶的谢阁老注意到自己。可当书册分发下去,众人眸光落在封叶大字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瞳孔一震。谢阁老要给她们讲的竟然是……兵法?没错,兵法。众人面面相觑,座下传来深深吸气的声音。谢昶置若罔闻,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冷淡:“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诸位虽在闺阁之中,却不可对军国大事和社稷安危一无所知。”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一个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放着满腹的经史子集不教,给她们一群未出阁的小姑娘讲什么行军打仗?!上首的男人继续道:“诸位出身高门,当为天下闺阁女子之表率,既然来学,我亦不会放松要求。”众人一时忐忑起来,都知这谢阁老治下严苛,就连尚书房的几位皇子都深受其苦,可她们说穿了就是进宫来给公主作伴解闷的,难道也要承受这份压力?谢昶的眸光淡淡掠过众人:“为保证授课效果,每次课结束,都会有简单的随堂考校,考校的结果若不理想,我会另外通知你们的父兄。”还要随堂考校?!通知父兄?!那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一众贵女哗然变色,甚至发出了低低的哀嚎,不用说也是从崇宁公主那边传来的。就连面上一直保持端庄沉静的姜燕羽和崔诗咏,也默默攥紧了手掌。以往那些老翰林虽然无趣,可到底不会太过为难,除了每月一次的小考,半年一次的大考,其余时候的学堂氛围都相对宽松自由。没想到谢阁老一来就是当头一棒!阿朝也面带苦色,难怪昨日哥哥说“提前告诉你,用处也不大”,她就算哼唧哼唧将《孙子兵法》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也不会活学活用啊!但众人暗暗哀嚎之后,目光或多或少往她身上投来。阿朝心肝儿一颤,对上那些写满“你哥哥不会是为了你才开的兵法课吧”、“你一定很懂吧”、“日后的随堂考校你可不能藏着掖着啊”的眼神,简直欲哭无泪。她根本没有读过兵书啊!为什么都看着她!她甚至连三十六计都知之不全啊!于是又从那些耐人寻味的神情中品读出一层“你就谦虚吧”的意思。阿朝哭笑不得,她可没想着藏拙。因为她就是“拙”本身。众人看待这位不近人情的内阁首辅的目光都从一开始的钦慕,都化作深深的茫然与恐惧。她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读过兵书,即使是像姜燕羽和崔诗咏这种自幼饱读诗书的名门嫡女,对兵法也只是略懂一二,有点纸上谈兵的本事,但当谢昶真正开始讲课,他的广度和深度却是她们从未涉及的领域。偏偏他这个人只管讲自己的内容,也不管你能不能听懂,语调平淡,嗓音低沉,几乎没什么起伏。座下众人有的如听天书,有的冥思苦想,有的表情沉重,还有的知道自己听不懂,利用最后的时间将手中书册能背下多少是多少。随堂考校的论题也非常简短,“两军对峙,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人人都读过这一句,可要答好却不容易,题干未曾设置两军背景,则需自行假设地形、天气、将领、敌我双方兵力等各方面因素,读过史书的尚可列举历史上的著名战役作为论据,不至于言之无物,而那些对历史和用兵一窍不通的,只能与案几上的题卷大眼瞪小眼。大眼瞪小眼的人里面,就包括阿朝。她连字都是才练的,四书也是临阵抱佛脚背的,突然就要她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如何能做到!隔壁桌那个圆眼的小姑娘一双乌瞳滴溜溜地看过来,目光落在阁老妹妹明晃晃的白卷上,惊得目瞪口呆。不,人家可是首辅的妹妹!一定还有锦囊妙计。不是以逸待劳,就是浑水摸鱼,说不准还有什么苦肉计美人计。下学的钟声一响,辅教的学官在谢昶的示意下,将贵女们的答卷一一收上来。走到阿朝身边时,那学官看到卷面上白纸黑字只写下四个大字,瞳孔陡然一震。讲桌前,谢昶的目光冷冷投射过来,那学官自知失礼,赶忙垂首收了答卷。谢昶目光微移,看向案几前无精打采的小丫头。小丫头趴在桌上,也在看他,一脸委屈又不安的神情。男人薄唇微抿,接过学官手中的一沓答卷,一张张粗粗翻阅过去,倏忽眼皮一跳,眸光最后定格在一张整洁的卷面,神情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