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起身上朝,巳初下朝之后,则随皇帝前往养心殿议事,若无要紧事,便是一整日待在文渊阁内处理臣僚章奏,此外每两日还要往尚书房为皇子们授课。即便是休沐日,也是在书房处理要事,从不懈怠。百忙之间,能抽出工夫来瞧她么?佟嬷嬷见她眉心紧蹙,提议道:“姑娘若想请大人过来陪您用膳,奴婢着人往澄音堂问一声便是,大人若是不忙,自然会派人传信回来,若不得闲,姑娘也不必苦等。”盈夏正要出门,阿朝忙将人唤住了:“不必麻烦,大……大人政务繁忙,还是莫要打扰他,我也不是多要紧的事……”瑞春含笑道:“姑娘怎么还跟着奴婢们唤大人,倒显得生分。”阿朝抿唇笑了笑,望着案几边沿的雕纹发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厨房的菜热过两遍,阿朝肚子饿得干瘪,才饮两口茶,澄音堂来了人。竟然是宿郦。宿郦进门便朝阿朝拱手施了一礼,“大人宫中尚有要事,今日恐晚归,派属下回来与姑娘说一声,姑娘饿了自己先吃,不必等他回来。”阿朝诧异得很,待人离开,扫了一圈屋内,众人皆摇头。佟嬷嬷摆手:“姑娘不让老奴往澄音堂传信,老奴便没往那边派人。”这就怪了,怎么像……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连她饿了都知道。连着几日皆是如此。阿朝按部就班地在青山堂养伤,有崖香陪在身边说话,心情也比从前舒快许多,瑞春和盈夏两个一等丫鬟事无巨细,佟嬷嬷亦是周到人,请来了据说是京城绸缎庄最好的绣娘,为她量体裁衣,提早赶制秋冬的衣鞋。绣娘们才出谢府,那些官宦世家的太太小姐都有意无意地前往绸缎庄打探消息,绣娘们也是三缄其口,最后只好含糊其辞地称一句“娟媚窈窕”,引得京中贵女对谢府这唯一的女眷更加好奇。又是“天人之姿”,又是“娟媚窈窕”,这位谢阁老的妹妹得美成什么样,才当得起这八个字?三日后的傍晚,盈夏匆匆从外头进来传信:“大人今日早早回府了!”阿朝正在榻上与崖香一起看绣样,闻言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子,方才亮起的眸光又忽然黯淡下去:“不知道哥哥会不会过来。”崖香早就想说了,“姑娘想见大人,咱们便去澄音堂求见,大人知道姑娘是念着他的,心里自然会高兴的。”“你是说……让我过去?”澄音堂。书房内燃着灯烛,案头镇尺压着两张判状,谢昶靠在太师椅上,捻了捻手中的夔龙檀木珠,漆黑的眼眸染了三分戾气。“医女那边,你亲自去警告,那三名绣娘往后也不必来了。至于外面那些造谣生事夸大其词之人,一律押往京兆府,就说是我的意思。”宿郦犹豫了下,倒是想说,姑娘往后总要出府见人,又是当朝首辅唯一的妹妹,人言籍籍也在所难免。不过觑见自家主子暗藏凛冽的眉眼,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今日回府路过棋盘街,街头巷尾议得最多的便是那流落在外的谢家小姐,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好巧不巧落入了自家主子的耳朵,几名妄议之人现已关进了京兆府大牢。经此一事,往后恐无人再敢当街议论。外头一声通传,说姑娘往这边过来了,谢昶这才凉凉地掀起眼皮,思忖片刻,吩咐道:“命人烧个暖炉带进来。”宿郦一怔,随即应了个是。盛京的天似乎冷得很快,秋末凉浸浸的风扑面而来。阿朝头一回走出青山堂,见到哥哥住了这么多年的府宅,难免多瞧两眼。走了几步,竟然看到两院中间的花圃内也是种着一棵杏树的,尽管叶已枯黄,依稀可见春夏时节的繁茂。???倒像极了……巷口二壮家种的那一棵。瑞春见她盯着这棵树瞧,在一旁解释道:“这棵杏子树有些年头了,听说在大人迁府之初就种下了,夏日的时候硕果累累,姑娘喜欢吃杏子吗?”喜欢啊,怎会不喜欢。心间被填满,眸光越过重重枝桠,仿佛还能看到幼时自己在树下嬉闹的场景。只是她素来畏冷,风中不能久站,发怔的这一会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还是崖香在身边提醒,主仆几人这才继续往澄音堂去。愈近澄音堂,心中就愈发恂恂不安。阿朝拢了拢外氅,手里抱着个雕花袖炉,身上也没有半点热气。好在到了院门外,江叔一脸热络地跑过来:“屋外冷,姑娘快别站着了,大人在书房,老奴这就带您过去。”阿朝抿唇点点头,“多谢江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