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过来,他眼皮子都没抬,“答卷都在此处,李大人自行过目吧。”说罢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那一沓考卷中抽出一张,不动声色地叠放到自己的私匣中。阅完的考卷都在上方,李勉很快翻到自家闺女的,看到左下角“丙等上”三个朱批大字时险些眼前一黑。旁边还有几排小字,言简意赅地指出各项错漏,李勉看一句,心就凉一截。他这个闺女素来只对吃喝二字感兴趣,杂书倒看得不少,胡诌起来天马行空,虽然硬着头皮写了满满一答卷,但细细看来,除了火烧粮草倒有几分可取,可给人家水井中下泻药、以美食诱惑之……这都是什么破计谋!???经不住心中好奇,也想看看别家闺女在谢阁老这里是什么水平,李勉又悄悄往后翻了两张,直到看到阳平侯之女苏宛如不过也就是个丙等,心里就舒服了不少。他又往后翻了几张,既然谢阁老选择教兵法,其妹不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家,他倒是想拜读一下这位谢小姐的文章。只是还没翻两页,耳边便传来男人极具压迫感的沉冷嗓音:“李大人还没看够?”李勉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整理好手中的答卷放回原处,又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小女才疏学浅,下官回去一定好生管教,还望阁老多多包涵。”谢昶淡淡道:“好说。”李勉不敢打扰,先行退下了。其后又有两名官员前来议事,谢昶听到一半,忽觉指尖一阵刺痛,不禁皱起了眉头。两名官员见他面色微变,都唯恐自己说错了话,站在下首如履薄冰。片刻之后,宿郦来报,说含清斋在上女红课,谢昶这才有几分了然。只是这手指也刺破得过于频繁了些。谢昶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握笔都有些不自在。“嘶——”阿朝指尖一痛,血珠儿冒出来,她忙送到口中抿了抿。李棠月、崔诗咏等几人都怔怔地看着她。教针法的绣娘干脆坐到她身边来,一针一线放慢了教、仔细着教,可这位谢小姐偏偏不开窍,绣活儿讲究的“平、齐、和、光、匀”一样不沾,手法之笨拙实乃平生罕见。阿朝也很委屈,书读不好可以靠勤学苦读跟上来,账算不明白可以熟背口诀、复核多遍,可有些东西,你就得承认自己不行。人人都说熟能生巧,可明明一种针法已经练习十遍八遍,练到闭着眼睛都能下针,可一旦穿插另一种技法,方才甭管多熟练的技法立刻忘得一干二净。女官满脸焦灼,绣娘急得额头都出了汗。阿朝实在没法了,勉强笑着安慰她们道:“实在不行,我便每日只练一种,总共十几种绣法,我日日苦练,总有一天能够全部掌握的。”绣娘望着小娘子一下午工夫,满手戳了八百个窟窿,小小的香囊血迹斑斑,实在是欲哭无泪。谁哪敢让她这么练哪!要让那位首辅大人知道自家妹妹在她们这儿手扎成了筛子,她们也没法交代。连崇宁公主都兴致勃勃地看过来,见她这边毫无进度,恨不得直接上手来教:“阿朝,你就先这样,这样,然后这样……这不就行了?很简单的!你别灰心,我也才学会七种针法……”阿朝眼皮一掀,险些当场晕厥。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学,女官和绣娘擦了擦额间的汗,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可当她们从才含清斋出来,远远便看到一身玄青袍服、面容冷峻的谢阁老立在宫门外,都吓得颤颤巍巍,赶忙上前行礼。谢昶叹了口气,颔首回礼道:“舍妹愚钝,劳二位费心了。”看来谢阁老也知自家的妹妹不善此道,可女官哪敢接这话,赶忙摆首:“不敢不敢,谢小姐勤学不懈,短时间内不得要领实属寻常,以小姐的悟性和用心,来日定能得心应手,一通百通。”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群世家贵女,众人还未从晨时兵法考校的恐惧中走出来,关于未来首辅夫人的那点绮念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路过时都只敢远远行个礼。苏宛如一见他来接妹妹下学,忍不住顿步多瞧了几眼。直到姜燕羽回头蹙眉喊住她:“你还不走?今早的题卷答得很好吗?用不用谢阁老亲自提点一番?”苏宛如想起自己糟糕的答卷,叹口气跟了过去。罢了,兄长接妹妹下学太寻常不过,何况还有车夫和丫鬟在,也做不了什么逾矩之举。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多想。崔诗咏远远见着那道高大峻拔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大胆走上前。“阿朝妹妹不善绣工,今日吃了苦头了,瑞春正在给她上药,谢阁老恐怕还要等上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