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完全意识不到这些,也丝毫不曾注意到,男人愈发深浓的眼神。最后还舔了舔他指尖的残渣,边吃边笑道:“小时候都是哥哥给我喂饭吃,爹爹说,哥哥还给我洗过澡呢。”说起来,她与哥哥自幼相伴的感情还真不是寻常兄妹能比得上的。京中这些王孙贵女,个个出身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就说李棠月,能对上脸的族中兄弟姐妹就有几十人,至于散落在大晏各地没见过面的,一表三千里、一堂五百年的兄弟怕是成百上千。可她与哥哥不一样,谢家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可以说,她是哥哥一手带大的。头一回握笔,头一回写字,头一回逛庙会,头一回吃糖葫芦……幼时所有的记忆都与哥哥有关。她这辈子,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哥哥对她还要好的人了。吃完嘴里的点心,她伸头够到桌边抿了口茶,再回去看他时,却发现那与她自小相濡以沫的哥哥此刻脸色泛青,神情难辨,一双黑眸暗得像寒冬的雨夜。那种忽如其来的陌生感,竟让她一时不敢细细打量。手指忽然有些疼,是一种带着压迫感的疼。阿朝怔怔地收回目光,将十个蚕蛹般的爪子仔细检查一遍,最后露出一脸茫然。她什么也没做,也并没有碰到伤口啊。谢昶闭上眼睛,直到驱散脑海中所有滋生的杂念,这才缓缓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指尖还有她舔舐过的痕迹,谢昶拿巾帕将那一点残渣擦拭干净,只是那种柔嫩湿热的触感,却似乎怎么都擦不去了。阿朝还在小心翼翼地揉手,好在很快就没再疼了。良久之后,听到身侧男人微哑的嗓音:“吃完了?”阿朝点点头。谢昶道:“去书房吧。”长榻的炕桌上摆了棋盘,阿朝脱下软缎的绣鞋,盘腿坐了上去,膝上盖了张灰鼠皮毯。下棋颇耗功夫,谢昶命人烧了炉银丝炭送进来。简单的规则阿朝还是明白的,只不过她的水平仅限于陪人消遣逗乐,遇上稍微会下的,很快就能被人杀得片甲不留。谢昶将黑棋的棋奁推至她面前,才意识到那包得蚕蛹般的小手也抓不了棋子。阿朝嘴角一咧:“嘻嘻。”谢昶无奈地将棋奁收回:“告诉我下哪,我替你下。”蚕蛹指了指最中间的位置,地方大,宽敞。双方排兵布阵,谢昶倒不急着攻城略地,先带着她将规则理清楚,即便对方上赶着前来求死,他也没急着将黑子吞吃入腹。阿朝很快信心大涨,有种与当朝首辅平分秋色的自豪。“下一步。”他抬眸。阿朝不假思索地指到一处落子点,成功地吃下对方三颗白子。半个时辰过去,黑子已经占领大片江山,正当阿朝沾沾自喜之时,对面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嗓音:“规则都明白了?”阿朝用力地点点头。谢昶抬眸,又问一句:“那我可以开吃了么?”阿朝:?难道你方才根本没在认真?!她讷讷地点点头,随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形势扭转,哥哥的白棋一步步扩张,猝不及防间,黑棋已经失去大片领地。谢昶还在紧追不舍:“这一步下哪儿?”阿朝颤颤巍巍地指了一个地方,但很快就白子吃干抹净。她现在一听他问下哪,就能感觉到一副吃定自己的运筹帷幄,而她的黑子正在树倒猢狲散般地土崩瓦解。一盏茶过后,黑棋惨败。谢昶将剩下的棋子放回棋奁:“你的水平,不出意外是不会垫底的。”阿朝的眸光一瞬间死灰复燃。“但也仅能下过崇宁公主,”谢昶喝了口茶,“去年年底的围棋课,崇宁公主是垫底。”阿朝讪讪咳嗽两声,心虚得很:“那……谢阁老的妹妹只能下成倒数第二吗?”谢昶心下微忖:“方才白子是如何排兵布阵吃掉黑子的,你可能看明白?”阿朝痛苦地摇摇头,方才她满眼都是自己失去的江山,只顾着惋惜了,哪还记得如何排兵布阵!谢昶叹了口气,又给她搁棋盘上演示一遍,小丫头仍是一脸茫然,脑海中一团乱麻,仿佛在看白日千变万化的针法。罢了,他最后给她留了三板斧,“这三招学会了,明日至少能下过三人。”阿朝终于点点头,临时抱佛脚的成绩,看得过去就成!于是赶忙将棋面上三种吃子技巧死记硬背下来,直到深深地刻进脑子里。背熟之后,夜已经深了。阿朝打了个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才准备回去休息,耳边却冷不丁传来一句:“现在可以告诉我,今早的兵法考校,到底想表达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