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焱用行动告诉她,她是想多了。可是该给个沟通解释的机会啊,她也不是非要赔上自己的姻缘来打动他的,对待她的态度也用不着这么泾渭分明吧!就因为一句话,以前的喜爱纵容突然都不见了,骂过了荒谬还不解恨,还开始避她如洪水猛兽,每每靠近一些马上露出防备目光,好像她随时都会扑上来一样!
别激她,她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陈姜怄着眼睛紧盯师焱,哼了一鼻子道:“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要回来,说出去的话我也绝不收回。荒谬吗?我觉得妙极。”
师焱偏头望来,她甩过一个白眼就转身走了。
上了台阶路过东屋的时候,她听见廖氏房里好像发出了点细微的动静,喊了声:“娘?”没有回音,她站住脚侧耳又听了听,确认房内无声,便回了厢房。
凌晨时分,一声凄厉喊叫惊醒了浅眠的陈姜。
“娘!娘啊!”
她一把掀开薄衾,鞋也来不及穿,拉开房门跑了出来。天色尚未破晓,玉白的月牙儿挂在半空,田娘子和小冬还在酣睡中,而廖氏的房中正传来影子悲痛欲绝的哭叫。
陈姜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赤着脚一步一步走过去,伸手推开了东屋门。
朦胧天光,一室昏暗,一只凳子翻倒在地,凳上两尺,悬着一双鞋袜俱全的脚,再往上陈姜没有看。在微微分开的两脚之间,半透明的,发着白光的廖氏正吃惊地看着房中一角的师焱与赵媞,“你们是”
影子被一层金光笼罩着,任凭她如何疯狂地叫喊,冲撞,也无法撞出金光去。廖氏显然没有发觉她的存在。
“娘。”陈姜低低喊了一声。
廖氏回过头来,见闺女垂首立在门口,眼泪哗哗地流:“姜儿吓着你了吧,娘对不起你,没脸和你道别。娘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哥,娘走了,以后再不给你添麻烦了。”
“谁说你给我添麻烦了?”
廖氏悚然:“姜儿姜儿你能听见我说话?”
陈姜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早跟你说了我能看到鬼。”
廖氏僵滞,半晌发出了撕心裂肺一声喊:“天爷啊!”接着伏倒身子痛哭起来。
影子拼命向她伸手:“救她!快救她!她是我娘,也是你娘啊,她不能死!”
陈姜走进房中,抱了抱尸体的脚,太沉拖不动,只好先扶起凳子顶一顶。然后对师焱和赵媞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媞小心瞄了一眼师焱:“我是刚刚和小鬼一起发现的。”
陈姜看向师焱:“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丑时。”
“为什么不来喊我?”
师焱一本正经:“廖雪英,寿三十四。”
“你是说她就该今年死?”
“唔。”
“所以你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上吊。”
师焱沉默片刻,道:“投缳身亡,命数如此。”
陈姜喉咙里哽得难受,心脏一阵一阵抽痛,抑制不住的悲伤情绪袭来,全身紧绷,几乎站立不住。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情绪,还有影子的。她能深切体会到影子的痛苦,那种难以相信,肝胆俱裂,肝肠寸断的感觉。
“娘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就要去投胎了,我和哥就再也看不到你了!为啥要上吊,为啥呀?”
陈姜也想知道为啥。她绕过尸体走去廖氏身边蹲下来,默默等着她哭声渐缓,开口道:“娘,为啥?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我脾气是坏了点,性子是犟了点,可我对你咋样?对哥咋样?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以后还会更好。哥哥没娶亲,我还没嫁人,爹已经不在了,你为啥也要抛下我们!你怎么舍得抛下我们!”
有一句话陈姜没有问,是为了那个男人吗?做尽了蠢事还不够,现在还要赔上命!爱情不是让她头壳发昏,是让她变成了白痴!她受骗后情殇难愈自尽了事,可曾想过她的一双儿女将来要面对何等坎坷!
廖氏跟儿子见了最后一面,给两个孩子做好了未来几年的衣裳,只想悄悄地死去。她不敢面对陈姜,也不知该和陈姜说什么,心里抱定了死掉就可以解脱的念头顺利自尽。可是没想到,即使做了鬼,还是逃不了良心的质问!
泪眼婆娑,一滴滴泪在空气中烟化了无痕,廖氏飘起身,不再躲避陈姜的逼视,道:“姜儿,不是娘舍得抛下你们,而是娘该死。”
陈姜愤怒:“你怎么就该死了?该死的是那个骗子混蛋,天下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你为啥发了癫一样只念着他!”
廖氏咬咬嘴唇,苦涩却坦诚地道:“不是为了他,真不是!是娘觉得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哥,更对不起你。为了一个骗子,在你爹病重那半年,我没有好好照顾他。对你和你哥也不管不问,后来脑子发昏,竟然把你卖了我偿不了这罪孽,也没脸再活在世上,只有死了去见你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随他咋打咋骂我都认。没有别的办法了,活着偿不了了,我只有一死啊姜儿!”
影子狂哭:“娘啊,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是你太傻了,没见过世面,都是那个骗子的错,不是你的错!”
陈姜听了这番话,心绪平静下来。她思忖良久,觉得廖氏上吊,应该是自己的错。
其实廖氏从那次去府城见了赵重瑞后,就已经知道受骗,回来颓废了一段时间,慢慢也有伤愈好转的迹象。正是这一次她因为自己的情绪波动而强逼着廖氏去连州,让她亲眼目睹整翻赵德贞的全过程,才再次被激发出剧烈的羞耻和灭顶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