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害人。”
“为何要害人?”
“为了炼出更多更强大的鬼。”
“他要这么多鬼干什么?”
“呃”陈姜想起师焱曾说过的话,忧伤地叹口气:“为了修行吧,有一种邪术,就是利用收魂炼化得到精魄,来提升自身修为。这世上想要登天成仙的人很多,总有不愿脚踏实地,想走捷径的。”
“荒唐。”总督大人冷冷说了一句,“天下那么多人,他为何要挑我瑜州大营下手?”
陈姜不知原因,但她觉得此刻正是打响围剿邪道人民战争的好时机。师焱不在,单凭她一人无法与邪道对抗,总督大人手握三府一道军权,人看起来又强硬刚猛得很,邪道敢到他一亩三分地上搞事,他能无动于衷?
“因为兵士身壮意坚,魂魄之韧也强于一般百姓,邪道大约认为收炼兵士,会让他事半功倍吧。大人需上心防备,这回死了十几人,若不反击,下回他还要变本加厉。”
“放肆无稽!”总督终于怒了,但不知他是在骂陈姜,还是在骂邪道。
司天台本身就是搞这些神神鬼鬼玄妙之事的,任人信不信都阻碍不了它的存在,皇帝信,谁敢说不?陈姜作为少监,给官员提供玄学帮助也是应该的,总督接受与否,那就是他自己决定了。
临走,陈姜给总督大人留下一幅画,画上的人道袍拂尘,花白头发,眸光阴鸷,五官的刻画活灵活现,宛如真人。她告诉总督这是就是会炼鬼的重大嫌疑人,无论是不是他干的,至少脱不了干系,所以希望协同配合,在瑜州附近人烟稀少僻静地或各个道观里进行重点搜查,将此人抓捕归案。总督不置可否,欣赏着陈姜的画道:“陈少监好画功。”
爱抓不抓,等大营里再莫名其妙死人的时候,她不信总督还能坐得住!
翻过年后,老宅和邱家拖了近两年的官司终于升堂开审。这时候陈百安正在准备参加县试;稻儿怀了第二个孩子;陈恩淮娶了邻村的秀才之女;陈百顺被他大舅带到府城干木匠活去了;陈百年高不成低不就还单着,继续在书院混日子;而苗儿已经满了十五,却无人问津。
万氏这两年健康状况不佳,替陈恩淮挑一门可心的亲事已用尽了她全部精力,这边成完亲,那边她就病倒了,这一病病了整整半年没下来床。影子看回来说,她现在看起来比陈老爷子还老。
万氏没空管苗儿,乔氏这个当妈的居然也不操心。她现在每日只干三件事,吃,睡,骂老三。头几年兴许是还心存幻梦,幻想有一天老三还能回来,最好是带着一大笔银钱回来。所以气归气,恨归恨,难听话倒是没怎么说过。这一年来,她像是绝了念想,成天吃饱了就躺在屋里对陈恩常破口大骂,专捡诛心的骂,可着老陈家祖宗八代骂下来,有时连万氏也不放过。谁去找她理论,她就一头撞过来,喊着要死顺地打滚。不要脸面豁出去了,谁拿她也没办法。
苗儿就这样一天天长大,伺候完爷奶伺候她娘,洗完全家的衣裳还要做饭。从前还能跟大房轮换着干干活,现在秦氏光揪心她大儿小女都揪心不过来,动不动就往镇上县里跑,哪还有心思做家务。陈恩淮新娶的媳妇又根本不在家住,追随着夫君到镇上赁了房子一心陪读,苗儿没法儿脱身,只好继续倒腾着两只不利便的小脚,屋里屋外忙个不停。
影子常说看见她偷偷躲在家后哭,然后加上一句,怪可怜的。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富有同情心,陈姜不记得了,大约是稻儿谷儿嫁了,陆小姐嫁了,杜春儿李二妮都嫁了之后吧。大槐树村新一批碎嘴泼皮的小丫头成长起来,以余婶儿家的兰花为代表,像影子曾经做过的那般,要好的几个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笑打闹,共同孤立着她们看不顺眼的人。
影子还是爱看热闹,可也没有以前热衷了。她在意过的那些人要么好要么坏,都在顺着人生轨迹走下去。长大,嫁人,生子,衰老,只有她,永远保持着十一岁的样子。
师焱走后有一段时间,影子的情绪波动特别剧烈,她闹着要投胎,发疯似地在陈姜耳边大喊大叫,还离家出走,跑去舅奶奶的坟上哭过。赵媞心虚地告诉陈姜,她吓唬了影子几句,结果影子就以为师焱去投胎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由此产生巨大的危机感,生怕有一日赵媞也走了,她再无同伴。
陈姜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哄她说师焱不是去投胎,是办事去了,办完就回来了。影子问啥时回来?陈姜无言以对。影子灵机一动,突然想起前事,忙催促陈姜给师焱烧纸扎,她说:“上回他走了,你烧了好多东西,他不是就回来了吗?”
可上回师焱是愤而离去,气消了就回来了。这回没有气,完全是遵照她的意见行事,从何消起?
过年的时候陈姜烧了一些,都是用平时制作大件剩下来的边角料做的小摆设,生肖挂件什么的,还是紧着影子赵媞先挑,挑完了才烧给他的。眼看又要到寒食节,给他烧点啥,才能显得既不打自己脸,又隐晦表达思念之情呢?
寒食节当天,陈姜收到了袁熙的第二封信,信上只有两个字:八月。
她想了想,回屋挥笔也写了两个字,拿出来点了火盆,默念着某个奇怪的生辰八字,将纸填了进去。
无际冥府,三界唯一死地,毫无生机,深广幽邃。不知几重界下,巨大而阔广的殿堂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内里黑石,黑柱,黑梁,黑壁。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光,空空荡荡,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