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地躺着,乌发白肤,神清骨秀,眉眼鼻唇无一处不精不美,即使闭着眼,少了些鲜活的神态,却凭添几分谪仙气质,美好得让人觉得身下的雕花高帐大床根本配不上他。
陈姜起初只敢小心翼翼摸他手指,那修长的,笔直的,骨节都透着贵重的,像艺术品一样的手指。每每碰到,真实的触感都让她心中一阵激荡,然后被紫衣小哥愤怒喝止,仿佛纯洁高贵的冥君大人被她玷污了一样。
陈姜收敛一会儿,又忍不住伸出魔爪,不但摸他的手,还狗胆包天摸他的脸,探他的呼吸,甚至趴在胸口听听有无心跳。任紫衣小哥咆哮如雷,她假装耳朵聋了,不再理会。反正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无能狂怒罢了。
可惜的是,师焱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这具身体就像当初李家大娘子中了还魂咒一样,只是个躯壳。若不是得到紫衣小哥身魂一体的答复,陈姜差点以为他为了救她,又把自己弄死了一回。
紫衣男不安地在屋里飘来飘去,影子好奇地跟着他转悠:“你是谁?新来的吗?师大公子咋了?为啥会有身体?他还能醒吗?”
紫衣男充耳不闻,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来回飘了十几遭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对陈姜道:“君上不可留在阳间,我要把他带回去,你让开吧。”
陈姜拉着师焱的手指不肯放:“他以前一直跟我在一起,留在这没问题的,我会好好照顾他,等他醒了,让他自己回去嘛。”
“无知。”紫衣斥道:“君上神体镇冥府九万年,岂能在阳间逗留,一旦天道有察,必降天谴。”
陈姜知道师焱上来得不寻常,如果他可以随意动用真身穿梭阴阳两界,当年就不会附身王西观等人来吓唬她了。冥君真身对凡人的威慑力是显而易见的,极度虚弱下的轻轻一掌就能把云鹤打飞到不知哪儿去,他若不谨守本份,人间可就乱了套了。
不回去就有天谴,感觉不太妙。冥界自有冥界的规矩,陈姜不懂,不能随意置喙。
她磨磨蹭蹭:“可现在他是人身,你是鬼体,怎么把他弄下去呢,?”
紫衣烦恼的就是这个,天晓得他去十九界查看寒冰时,发现里头的身体不见了有多么惊慌。他能牵引万千鬼魂,却无法将一具真实的身体带回。在冥府里,唯君上一人有肉身存在,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安放下来,又是怎么破冰取走的。但紫衣知道,神体动了,冥府的根基就动了,天道不会允许君上这般妄为。他现在身魂一体,陷入昏迷,什么天罚也挡不住啊。
想到这儿,他的决心更坚定了几分,道:“我只能拼了这一身功德,尽力一试。”
陈姜咋舌:“这么严重吗?你这身功德又浓又亮,恐怕没个十世八世的攒不下来,就为了带他下去,还不知能不能成功大可不必啊小哥。”
紫衣诧异:“你的阴阳眼,还能看到我的功德?”
陈姜点头:“嗯,特别紫特别亮,让人看了就想拜你。”
“紫?”紫衣侧目:“功德是金色的。”
陈姜笑笑不解释,世间无人能看见鬼子的光芒,甚至师焱也不能。可以通过光的颜色来判断种类的,只她一人。或许这就是重明鸟目的奇妙之处吧。
紫衣以为她在胡说,没放心上,继续苦思如何带人下去。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用功德之力将君上包裹的方法勉强可行,正想施法尝试,忽听头顶闷雷滚滚,忙飘出屋外,见早上还晴蓝万里的天空此刻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顿时大惊,冲回屋道:“快让开,我要立时施法!”
说时迟那时快,他法势未起,天罚已至,惊雷隆隆大作,闪电劈开阴霾,发出夸嚓一声巨响,直对着陈家厢房的位置劈来。
紫衣疾速飘上床,双手起势,布起结界将整张床罩在界下,粗猛刺眼的电柱从天而降,击穿房顶,瓦片激飞,目标准确地击向师焱。
陈姜大叫一声,猛地扑到师焱身上,埋头在他胸口,她只有一个想法:终于来了,欠师焱那么多回,终于能替他挡一次报应了。
紫衣看见她的动作,啼笑皆非,这有双阴阳眼的小小凡人,还妄想挡住天雷?我的结界应该还可以撑
“啪!”
结界碎了,紫衣飘得高,头一个被雷击中,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击出墙外。魂体颤栗,在半空中浮浮沉沉半晌无法找回神识。
都是瞬息之间的事,来得快去得快,一道劈完,天空中雷鸣再轰,闪电再起,阴云再一次被无可阻挡的力量撕裂,第二道天雷又接踵而至。
同一个方位,同一个角度,第二道甚至省了点事,直接从第一道击开的房顶处劈了进去。很快,第三四五六道也来了,整个大槐树村的人又纷纷走出家门,瞠目结舌地看着一道又一道雷电劈往陈家。
万氏跳着脚拍手疾呼:“快来看呀,坏事做多遭雷劈啦!老天爷开眼啦!”
足足四十九道雷,哪儿都没祸害,不偏不倚地专劈陈家,专劈陈姜的闺房,专劈她床上的那个男子。劈完了不一会儿云消霾散,天色恢复晴朗湛蓝,金乌又爬上当空,释放温暖。
“小妹,小妹。”陈百安从巨大的震撼和惊吓中缓过神,脸白如纸,腿脚打着哆嗦去推陈姜的房门。
田娘子抱着晕过去的廖氏,惧怕地望着厢房。
紫衣也终于找回了神识,不顾魂体受伤,赶在陈百安之前飘进屋子。他以为他会看到惨不忍睹的景象,比如陈姜被劈成了焦炭,君上神体受损之类的。却没想到一进去,那烦人的小鬼倒是受惊过度,正在狂哭乱叫,而一直紧紧搂着师焱腰,用自己的身体覆了他大半的陈姜,正谨慎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