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嗯&rdo;蓝月儿像耳语般地回答,眼睛飘到窗外。
&ldo;听说原来不叫乐城,叫乌有乡&rdo;
蓝月儿不由得笑起来,说:&ldo;听上去就像桃花源&rdo;
但她比较喜欢原来的名字。&ldo;乌有乡……&rdo;她心里哺哺道。
&ldo;未来一个月的门票都卖光了&rdo;大妈妈说,脸上略带微笑。
&ldo;是吗&rdo;蓝月儿依旧语似的回答,有点漫不经心。
&ldo;你今天晚上喝了酒吗?&rdo;大妈妈突然问,眼睛柔和地注视她。
&ldo;我没有啊&rdo;她回答。要不是赶时间,她才不会挑上那个醉酒鬼。
&ldo;你眼睛好像有点醉&rdo;大妈妈说着,可她也不相信蓝月儿会独个儿跑去喝酒,虽然这孩子长大后变得好古怪。
&ldo;是吗?不会啊&rdo;蓝月儿回答,她的声音轻得像一丝气息。
有时她好怕大妈妈,她那双敏锐的眼睛好像什么都会看穿。但她不可能告诉大妈妈说:&ldo;我是一个吸血鬼&rdo;她打从心底里敬重大妈妈,是大妈妈把她从堤岸上带回来。她会牢牢记住这一切,可她已经不是大妈妈当天带到船上的那个孩子了。大妈妈是不会明白的,由得大妈妈以为她变了吧,这总比知道真相好。
那真相太荒谬了,有时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她恨她母亲自若兰,却也怀念她,甚至渴望再见到她的幽灵。假如这还算得上是人生的话,她不了解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好孤独,那种孤独无法说与人听。她疯狂地花钱,夜里却睁着眼睛躺在她大寝室的孤坑里。她避开大妈妈,那会让她心里觉得好过一点。她也避开其他人,从前在天鹅船上的感情,那份人间的感情,都已成了幻梦。惟独但梦三有一点例外。她喝过他的血,他并不像大妈妈那么锐利。她不怕他,有时甚至觉得她和他是同路人:一个吸血鬼和一个阴阳人。听起来多么像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就像前一天,天鹅船到了乐城。午夜时分,她照样睡不着,独个儿坐在甲板的柳条椅子上,看着黑茫茫的大海,也看着她在金色灯笼下面那个朦胧的影子,想起儿时跟但梦三玩的一个游戏。他们两个竟以为吸血鬼是没有影子的。那又是一个笑话。
这时,但梦三来到甲板上。
&ldo;还没睡吗、&rdo;他问。
她摇头,没抬脸。
&ldo;听说到了深秋,乐城河畔会开满美丽的枫叶,一直开到山上去,到时候,遍地遍野都是红色的&rdo;但梦三神往地说。
&ldo;那时我们已经离开了&rdo;她轻轻地说,声音毫无盼望。
他默然无语。
她知道但梦三觉得她这几年变得好古怪,白天都在睡觉,晚上却睁着眼睛,一时狂喜,一时又愁眉深锁。有一天晚上,那是她第一次吸血之后,她回到天鹅船来,觉得自己身上吸血鬼的那部分很满足,人的那部分却觉得恶心。她冲进空荡荡的音乐室,吐了一地,吐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橘色的泡沫。她哭了,是愤怒的泪水,猝然,音乐室里的乐器如海啸风暴般疯狂地合奏,像一个人内心痛苦的交战。
但梦三听到声音走进来,她抬起头,那张脸满是阴霍。他吃惊地望着像疯子似的她。那时,音乐已经停了,乐器上的弦线全都断裂。
后来,他竟傻得以为她是因为喝过他的血,所以感染了他的孤独和忧郁,又以为女孩子到了青春期就会变得难以捉摸。
这就是但梦三,他看这个世界的方式跟大妈妈不一样,他那双悲愁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像他自己,是梦也是幻影。
她们坐的那辆马车已经由大街转到通往堤岸的路上了。好一会儿,大妈妈才又再开口说:&ldo;改天我也要去河畔那些商店看看,听说什么都可以买到&rdo;
&ldo;哦,我差点儿忘记了&rdo;蓝月儿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缎布盒子给大妈妈,说,&ldo;你看看喜不喜欢。&rdo;
&ldo;什么来的?&rdo;
&ldo;是丝巾,在那边买的&rdo;她回答。
大妈妈打开盒子,看到那条手工精细,绣上鸟儿的丝巾,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ldo;别太花钱。&rdo;她看着蓝月儿,柔声说。
&ldo;这个不花钱&rdo;蓝月儿轻轻地回答说。她的声音沉落,两个人好像失去了话题似的,只听到马车走在路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