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夫不亏是演戏的好手,先前憨厚老实装得像,眼下害怕认怂也快得很,双腿一跪,两手合掌,一改尖酸刻薄样,换了张可怜兮兮的模样,痛哭流涕起来,“女侠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算计到了您头上,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婴孩待哺,实在是家里贫穷,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女侠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小人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犯!”
那帷帽姑娘对此视若无睹,只字未言,利刃的刀锋更近威胁,空出的手随意指了指船上的几位老弱妇孺,伸出细长的指头,比划了下道上常见的手势:“放、人。”
船夫定睛一看这熟练的动作,更确定是踢到了不该惹的铁板,暗暗埋怨自己气运太差,欲哭无泪道:“是是是!小人马上放了他们,还请女侠先把这刀子收一收,小人才好行事啊?”
姑娘还是分毫未动,指着自己又指向其余的人,做了个叫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绑、绑起来?”船夫虽然恃强凌弱,可人倒是机灵,由此有些不太确信,迟疑着开口,“您是说,您要和这几个人一样,继续充当卖给贼寇们的货?”
清香扑面,姑娘长臂一伸,将帷帽从头上取下,露出一张堪称国色天香的容颜——她的肌肤如璞玉一般无瑕,眼尾微挑,双眸本该是柔和的琥珀色杏眼,却因为里头咄咄逼人的寒光而平添三分冷意,鼻梁高挺,唇色淡淡,天然带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整张脸上柔和的轮廓与锋芒毕露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比,却难以叫人离开视线半分。
这姑娘便是早已褪去稚气,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阮沨泞。
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于她而言,似真似幻。
她的每一滴血落下,在每一处体肤上化出一朵曼珠沙华,本来朴实无华世界愈发复杂,从平静无风到轩然大波,从孤立无援到刀光剑影,她在腥风血雨中越走越远,常言道熟能生巧,从两只手杀不死一条鱼,到毒杀一个人瑟瑟发抖,从一双手颤抖着盖不上睁得老大的眼,到推开缠着她的尸体干净利落,从随心所欲的笑靥如花,到一颦一笑都带着冷意······
船夫还没来得及惊叹这张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便看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举在他毫厘之内的眼前,确保他能看得见,微微晃了晃,让他浑身一凛,支支吾吾半句话说不出来:“您、您、您是官······”
阮沨泞的眼睛好似能看穿万物,淡漠地注视他,嘴型一字一句,不紧不慢:“我记住你了,好、自、为、之。”
事已至此,船夫也没心思去考虑她为何不发声了,连声保证道:“大人请放心,小人当真已经改过自新,一定将剩下的人安全带回泾州城,随后立即去官府报案,让其他人来接应大人!”
马踏灌木草丛,接应的山寇慢慢悠悠出现,其中一个指着地上挤成一团不省人事的几位,皱眉问等候多时的船夫:“一、二、三、四、五,今儿怎么就这么几个人?还只有一个女人?你是干什么吃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船夫提高音调恨声回道,“也不看看如今这燕王新政管得多严,去年刚由赌场扫清了一波保护伞,前些日子又顺藤摸瓜刚被一窝端了一处藏匿点,凡抓到皆严惩不贷,我哪敢再光明正大做小动作?”
“瞧你那点儿出息。”最前面的一个山寇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被抓到是那群人没本事,老子山头远离常宁,你看哪个官兵敢来?就算是那狗皇帝亲自到场,老子也是要他有来无回的!”
几个山寇纷纷笑起来,符合说着“大哥威武”一类吹嘘话语,为首的洋洋得意地接受所有称赞,又七七八八说了些闲话,随意一瞥,瞧见轻微晃动的船,狐疑道:“你这船不对啊······我怎么感觉,船上还有什么东西?”
船夫背上冷汗直流,面上干巴巴一笑,搪塞道:“你的错觉罢了,这人我都给你搬到地上绑好了,还能有什么东西?若没什么别的事,就把钱给我,我还有别的生意要去做,得先走一步了。”
经验老道的山寇却不太好糊弄,眯着眼睛刚准备开口:“老七,你过去······”
谁料倒在地上的姑娘在此刻悠悠转醒,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动静将他吸引过去,亦将其余人的注意都带动过去,看见从人堆里抬起懵懂的脸,众人一时间忘了言语,也忘了行动。
那是满身狼狈与灰尘泥泞也盖不住的精致相貌,人畜无害的姑娘瞪大眼睛看着这些人,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试图起身逃跑,奈何双手被绑,浑身软弱无力,刚直起的腰肢又瘫软下去,她犹如受惊的兔子,眼眸发红,楚楚动人。
这群在山里头呆久了的山寇们,整日都是看着半百老妇和黄脸婆娘,何曾见过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