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绅士的双眼放出寒光:「我认为,休谟先生,依照我们司法系统的精神,任何人在被证明有罪之前,都应该视为无辜,而不是反其道而行!」
「而我认为,休谟先生,」我的火气也往上冒,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你实在是个伪君子!」
「佩蒂,」父亲轻声道。
休谟脸涨得通红:「好吧,我会研究一下。现在,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先请‐‐我还有很多工作……」
我们木然地离开,一路沉默地走出来。
「我这辈子看过不少顽固的笨蛋,」当我们坐进车里,德罗米欧发动引擎时;
父亲气呼呼地说,「可是这个毛头小子绝对是第一名!」
雷恩先生盯着德罗米欧红色的后脑勺,一脸沉思的表情。「佩辛斯,亲爱的,」他语带忧伤地说,「看来我们失败了,而且你的一切努力也都白费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焦急地问。
「休谟先生那种勃勃的野心,恐怕会击垮他的正义感。此外,当我们坐在休谟办公室里侃侃而谈时,我猛然醒悟到,我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要是他果真那么无耻的话,就可以轻易地利用这个错误,将我们一军‐‐」
「错误?」我惊恐地叫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雷恩先生。我们犯了什么错误?」
「孩子,不是我们,是我。」他陷入沉默,半晌才开口,「得奥的律师是谁?或者,那个不幸的家伙有律师吗?」
「是个叫马克&iddot;柯里尔的本地人,」父亲喃喃道,「克莱今天跟我谈起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除非他认为得奥有罪,而且把那五万美元藏了起来。」
「是吗?他的事务所在哪里?」
「在法院隔壁的史卡西大楼。」
雷恩先生轻敲着玻璃,「掉头,德罗米欧,开回城里,到法院隔壁的那幢大楼。」
马克&iddot;柯里尔是一名非常胖(像小说里的名侦探塔特先生被压扁的矮胖版)、非常秃,而且非常机灵的中年男子。他根本无意摆出忙碌的样子。我们进入他的办公室时,他正窝在旋转椅里,双脚翘在书桌上,抽着一支跟他一样肥的雪茄,痴痴地望着墙上一张灰尘满布的版画,那是十八世纪英国法学家史密斯&iddot;布莱克斯通爵士的肖像。
「啊,」听完我们的自我介绍后,他用一种懒洋洋的声调开了口,「我正想见你们,原谅我不起身恭迎‐‐我太肥了,从我身上看得出法律的尊严躺在这儿……萨姆小姐,休谟告诉我,你掌握了得奥一案的重要线索。」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雷恩先生猝然问。
「刚刚才打电话过来,真亲切。嗯?」柯里尔机警的小眼睛扫了我们一眼,「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呢?天晓得,我打这场官司需要一切帮助。」
「柯里尔,」父亲说,「我们对你一无所知,你为什么接下这件案子?」
他笑得像一只胖猫头鹰,「好怪的问题,巡官,你怎么会这样问?」
他们眼对眼互相对望了半天,「喔,没什么,」父亲耸耸肩,终于开口道,「不过,告诉我,这个案子对你来说,究竟只是例行公事,还是你真的相信得奥是无辜的?」
柯里尔慢吞吞地说,「该死,他绝对有罪。」
我们面面相觑,「说吧,佩蒂,」父亲闷闷不乐地说。
于是,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讲第一百遍了,疲倦地再度重述根据事实的分析。马克&iddot;柯里尔听着,不眨眼、不点头、不笑,而且,好像几乎也不感兴趣。而当我说完,他摇摇头‐‐跟休谟一模一样。
「很不错,不过行不通。萨姆小姐,你不能用这类故事,去说服陪审团里那些乡巴佬。」
「用这个故事去说服乡巴佬是你的工作!」父亲迅速接口。
「柯里尔先生,」老绅士柔声道,「先不管陪审团,你自己觉得怎样?」
「这有什么不同吗,雷恩先生?」他像驱逐舰一样喷出烟雾,「当然喽,我会尽力而为。不过你们今天在囚室里玩的小把戏,可能会赔上得奥的那条小命。」
「说得太难听了,柯里尔先生,」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注意到,当我这么说的时候,雷恩先生眼神痛苦地在椅子上瑟缩了一下。
「你们中了检察官的计了,」柯里尔说,「难道你们不明白,在没有证人的情况下,对被告进行实验,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可是我们就是证人哪!」我叫道。
父亲摇摇头,柯里尔则笑了起来,「休谟轻易就可以证明你们都是成见。天晓得,你们已经跟太多人说过,你们有多么相信得奥的无辜。」
「快说出重点吧。」父亲低吼道。而雷恩先生在椅子里缩得更低了:
「好吧,你们明白自己陷入什么样的困境了吗?休谟说你们去跟得奥预先排演,以便在法庭上演戏!」
我脑中灵光一闪,那个警卫!原来我的预感是真的。我不敢看雷恩先生,他静静蜷缩在自己的椅子上。
「我就是怕会这样,」雷恩先生终于黯然开了口,「在休谟的办公室,我才忽然想到。是我的错,没有为自己辩解脱罪的余地。」他晶亮的双眼笼上一层乌云,然后干脆地说:「好吧,柯里尔先生,既然是我的愚蠢造成了这场灾难,我只能用我唯一的办法来弥补‐‐用钱。你的律师预聘费是多少?」
柯里尔眨眨眼,缓慢地开了口,「我接这个案子,是因为替那个可怜的家伙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