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老虽无法相信,但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却由不得不信。
简林安把已经喝下了掺杂了软骨散酒的张伯带到了韩国老的面前,看到韩国老面上那瞬变的脸色,张伯面容上的神色也深沉了几分,一言不发的低着头,没有做任何辩解,只是对上韩国老那深沉而锐利的双眼时,漆黑的眼珠里有几分愧疚。
“张伯,你在府内也已这么多年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把韩府陷入不利之地的是你……”韩国老沉默了半晌,神情里微微有了几分疲惫,深深的叹了口气。
就连简林安也十分吃惊,原本她以为,这个张伯是以科大将军府同样的手段混了进来,瞒天过海,却没有想到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张伯依旧是张伯,是西夏在七八年以前便埋入府内的棋子。
这一发现让简林安不禁都感觉有些毛骨悚然,西夏人竟然在七八年前就开始布局,甚至有意识的安插这样的棋子在大宋的大官员身边,甚至成为了韩国老最为信任的老管家。
韩国老沉默了半晌,那双苍老的眸子里似乎带了几分疲倦,他微微的叹了口气,开口道:“所以八年前在相州老家也是设了一个局让我钻是吗,那所谓的家人暴毙,所谓的孤苦无依,一切都是假的?……”
韩琦目光灼灼定定的盯着这个八年来把他照顾的事无巨细的管家,眸色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感受,看着八年来自己信任相待如同家人一般的张伯,心底就如同被挖下了一块一般,堵得难受,他张了张口,满是皱纹的双手竟然有了些颤抖。
身子也微转了过去,对着那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壁画怔怔的出神,背脊都有些僵硬了起来,韩琦甚至感到了浑身上下那从内到外透着的冰凉,那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冷箭,让他都猝不及防,甚至冰冻了他那正在缓慢跳动的心脏。
尽管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这些肮脏事,也终于在此刻有些受不住了起来,他无法想象,从早到晚事无巨细的照顾他的管家竟然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一像自诩看人极准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栽了这么大一个大跟头。
韩国老饱含沧桑的双眸微阖着,神情里带了几分疲惫,张了张口,一字一句的冷冷说道:“交给陛下发落……”
挥了挥手,不在见最后一面。
张伯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在被带下去的时候,走到门口时候,他忽然猛的一下在门口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沉默的磕了个响头,才被谷连霜给带了下去。
韩国老在听到那砰一声的响头的时候,背脊微微颤了颤,就连身形都止不住的晃了晃,手掌狠狠的攥到了一起,手背上的青筋的暴了起来。
“张管家这些年尽职尽责,事无巨细……”
沉默半晌后,韩国老忽然转了过来,一双深沉的看不清神色的眼睛里带了几分人走茶凉的悲怆感。
简林安张了张唇,心底也有些复杂,她也不愿意这个人是张伯,自从她来了府上,不论张伯是真心假意,但是他的确是每天晚上都会挑着灯笼在府宅门口等着她,也让她感到了几分由衷的温暖。
不过阵营不同,这些也不过是如镜花水月吧。
她的心底忽冰凉了几分,忽然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慈祥而对她极好的韩国老一眼,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怎么也止不住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她也站在了韩国老的对立面,会如何?
那时,韩国老爷会与对待张伯一般,毫不犹豫的对付她吗?
她如此一想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冰凉,忽然觉得这整个开封就如同一个潮流涌动的泥潭,摔进去了无论如何都是要沾一身泥。
沉默了半晌,两人都也没了心情,于是便沉默的回了房,也没有多做交流,只是开始耐心的等待着三日后的来临。
张尧拖人带来了消息,说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好,让她按兵不动,三日后便着手开始抓捕。而张伯也暂时被关押在府内,只是每日依旧会逼着他喝下软骨散,让他无法逃脱,每日也由谷连霜看管着。
这几日偶尔她也会去看望一二,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张伯的面容上却似乎有几分释然的神色,对于他即将面临的状况也没有抱怨怨恨什么,每日只是在院子里喝喝茶,就跟往日一般悠闲的在府内逛一逛。
因他身份特殊的原因,却也没有人阻止他,只是谷连霜不近不远的跟在他身后,保障张伯的安全顺便监事他,以防出什么意外。
三日后的子时。
罗坤一早就来到了韩府,简林安与韩国老,还有谷连雅谷连霜都乔装好换好了方便行动的衣衫后,才跟着罗坤和那早在前两日便小批小批的换了便装出门的禁军开始小心翼翼的埋伏在了酒馆的周围,等待着寅时的到来。
酒馆内十分安静,简林安与谷连霜,谷连雅,张尧,和禁军全然埋伏在酒馆后边,只等待着时机到来后,包围整个酒馆,而这一个时刻,她们也等了许多许长时间。
罗坤轻盈的飞身上了屋顶,开始在上方小心翼翼的扒开了一块砖瓦偷看偷听酒馆内的谈话,而就等着他一挥手,张尧便开始下令让大军包围酒馆,捉拿逆党。
过了一个时辰,酒馆里忽然亮起了灯,似是点了一两盏小烛灯,灯光微弱,但是从屋顶上看却是能感受到她们这里边有人点燃了灯,似乎坐在桌子边开始等待着什么人。
罗坤的呼吸都凝重了几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惊扰了那坐在底下桌旁看不清神色的带着面纱的女人,而搞砸了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寅时到了,夜色已深,一弯圆月挂在天空,冰凉如水,散发着深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