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廊道很长,抬尸人拖他许久,终于把他拖了出去。
接下来的过程很简单。
再拖,丢,然后回。
他一直睁着眼,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抬尸人没起疑,当他死透了,拖到乱葬岗就放下。
没有活人能忍受那么久的粗暴的对待,抬他的人将他视作彻彻底底的尸体,毫不留情地拖来拽去,像一条抹地的麻花。
裴以华动也不动,在原地安静地等待咽气。
板正,平和。
他自认已经是一具安详的尸体,道听途说,姑娘的话尖刺般扎进他的耳里,他想:狂傲者有,复仇者有,不羁者有,他偏偏谁也不是,整个魑魉,找不见比他更安详的人了。
但求死,故辞生。
他就是懦夫,他就是……
懦夫。
死不掉。
他放任自己,强迫自己不再呼吸。
灼热像新的煎熬,它不断不断地折磨他,誓要把他无力的头卡入另一处幽暗的监牢。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痛苦的。
他是痛苦的。
放弃呼吸后,迟来的苦痛钻入剩余的完好的皮肉,蛇毒的尖麻在腿腹胡作非为,后脑的撕裂何其真实,它们一起发作,齐齐要走了他的命。
不……他不能受疼痛支配……他万分恐惧。
不行,不行,不可以!
他恐惧,他恐惧得要发疯。
这具心安理得的尸体抽搐起来,表情惊恐,结合一处,简直滑稽得可笑。
但与此同时,当挣扎、忸怩的神情出现在死水般平静的脸面,他就再不是恰当的尸体。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允许自己去找一处安宁之地。
他想不明白他都承认自己是个胆小的懦夫了,究竟为什么还要挣扎。
死不掉的裴以华告诉自己,他对让自己活过来的东西完全没有半点兴趣,他无数遍地在心中乞求被带走。
最后却不得不在一片事与愿违之中,大口大口猛吸凉气。
他知道他从她那边读懂了什么。
是不甘心。
裴以华选择顺从,是对生之不甘下,无所适从的,抵死逃避。
现在他死不掉,那不死了,就去找他的不甘心。
她说的对,但又说的不对。
因果、天道、报应,这些东西玄而又玄,他不信天命,比起这些需要靠等待和时机所实现的可能的施舍,裴以华更信自己。
他要替柳氏找到等价对偿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