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凌晨时分,夜幕之下皆是一片静谧,但在陈仓县城郊外,却是灯火一片通明,举目四顾,竟如同白昼一般。
本该寂静无比的郊野,此刻却是人声鼎沸,大路上不时传来交谈的声音,以及身体摩擦草叶的“沙沙”声,大队人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而在距离大路不远的一片黑暗里,一小队人伏在杂草丛生的草地之中,尽力隐藏着身形。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但这些人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发出声响。
不远处还在不停地传来人声,听响动,似乎来到此处的人更多了。隐藏在草地中的众人愈加焦虑,他们既担心这样下去会被发现,又担心贸然行动会暴露自身,众人如坐针毡一般难受,只能按兵不动,暗自祈祷追兵走远。
“王大人,雍王军队全不见踪影,怕是已经逃出了这一片区域,你看这如何是好?”
大路上传来的人声渐渐低了,众人刚松了一口气。突然之间,一个声音在离得不远的地方响起,着实将一干人惊出一身冷汗。
“天色马上就要大亮,他们跑不远,你带着人继续向远处追击。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务必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遵命!”
接到命令,最先开口之人毫不迟疑,马上叫上其他同伴,沿着大路追了下去。而被称为王大人的另一人则沉思片刻,骑马向着相反方向的陈仓县城而去。
听到追兵离开,隐藏的众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皆是露出死里逃生的喜意。但因为不敢确认敌人是否已经离开,他们仍旧不敢有丝毫异动,只是屏息等待着。
等待的时间总是十分漫长,众人感觉简直过了一个世纪。渐渐地,四周再也没了声响,看来追兵都已远走了,整个旷野之中,只有不时传来一阵昆虫窸窸窣窣的轻响,显得更加寂寥空旷。
众人为了谨慎起见,又伏在地上侧耳倾听了半天响动,这才放心地坐起身来。
借着晨曦的微光,隐约可以看到当先一人的面容,若是章邯看到此景,定然会惊讶得合不上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往陈仓平叛的章平。
章平此刻真可以说是狼狈无比,只见他一身的铁甲之上尽是泥土,头顶的铁盔也不见了,只能保持披头散发的样子。他的脸上满是血污,原本清秀的模样也显得狰狞起来。
待得追兵一走,章平一下子坐起来,他顾不上擦掉脸上的血污,而是揪起了身边另一人的衣领,愤怒地咆哮道:“李义,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这也不怪章平如此激动,他实在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伏击打懵了。
就在昨天,李义传来的加急军情到了咸阳,他的情报中讲到陈仓有小股民众发动叛变,请求章邯派军增援。
既然是小股民众,那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始成和韩谈商量后,决定派出章平带领少量军队前来支援。他们对此事并不担心,有李义在此地弹压,再加上章平的增援,区区几个平民想必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但让章平没想到的是,等到他赶了一天的路来到陈仓,迎接自己的不是李义,却是一次毫无预兆的伏击,要不是自己跑得快,恐怕此刻小命也交代在陈仓县城了。
些许的民众哪有这样的战斗力,甫一接战,章平就觉得大事不妙,也亏得他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地撤退,这才逃得生天。
就这样,在敌军的追击之下,他带着残余的军队逃杀了大半夜,在逃跑中途,竟然意外地遇到了同样逃窜的李义。两股人汇合一处,也来不及答话,只是尽力逃亡,直到此刻暂时脱离危险,章平这才有机会质问李义。
“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陈仓不是一直交由你来经营的么,如今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变故?”章平看到李义不回话,不由得更加恼怒。
李义逃窜了大半夜,到现在几乎已经是精疲力尽,再者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万分焦虑,此刻听到章平的再三质问,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惭愧的神情。
他似乎神智有些恍惚,嘴中只是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雍王,也对不起大家,都怪我一时糊涂……我没有经营好陈仓,我,我有负雍王,唯有一死……”
李义说话乱七八糟的,显然心情无比激愤,说话间,他竟真的抽出了身侧的铁剑,向着脖子上抹去。一旁的士兵谁也没想到,李义竟会如此烈性,一时之间,纷纷发出惊呼,却来不及阻止。
“哐当——”
章平侧身拔剑,借着拔剑的力道,顺势一挥,与李义的佩剑狠狠地格挡在了一起,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救下了李义的性命。
“哼,我大哥尊你是一条好汉,这才委你以大任。如今一时失利,若是你自戕在此,怎么能对得起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