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车垻同艾教授的关系,比毋士禾同艾教授的关系要密切,因为他时常有学习上的问题询问艾教授。后来艾椿的老伴生病,他也不时看望,艾椿老伴病故,他送来丧礼三千元。他曾经几次邀艾教授外出散心,用他的小车。其中有一次外出回来途中,小车拐到乡间一家饭店,老板娘同车垻似乎很熟,陪救的几位女孩都很倩丽,不是城市中娱乐场所的脂粉味,有着乡村的清芬和纯朴。饭后,大坝带着最倩的一位妹子去了一个包间,同行的两位什么经理也各有妹子陪着到各自的包间,大坝的马子问艾教授要不要去包间,并说车老板已经付了费。艾椿明白“付了费”的意思,他本来想同一位女孩聊聊天也行,但是他打消了此念,艾椿摇摇头,额自去了车里休息,在车内休息的还有司机。
市检察局来的人,要核对的正是这次车垻在这家乡村酒店的行为,是否嫖娼?艾教授想了想后说,他没有看到车垻嫖娼的事实。市检察局来的人说,车垻在乡村酒店的放荡,是在他已经被录取公务员之后不久,性质是严重的。艾椿重申,他不能证明车垻嫖娼。
对于车垻在乡村酒店的行为,艾教授并不觉得大惊小怪。艾教授在京城的过去的学生,只要是混出点名堂的,回到母校的城市,总会请艾教授上有档次的酒店吃上一顿,而且不避艾椿,晚上有女郎陪同消夜。艾椿认为这已经是一中时尚。至于在官场的学生捞钱,他也不觉得大惊小怪,需要检讨的是权力的笼子为什么关不严?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制度问题。
艾椿不愿作证,还在于他恪守的人生信条,他的农民父亲从小就向他灌输:记恩不记恨。人家车垻是自己的学生,哪有老师检举学生的?更何况车垻一向对自己不薄!一向很信任自己。他亲女人还不忘恩师,就不是一般学生能做到的。
警局和检察局来的麻烦没有继续下去,他想到老友多卿在佛界身体欠安,萌发了去看看多卿的念头,甚至自己也想委身佛地清净。
多卿去佛地后,丛林外的尘世中却有大变化,多卿的儿媳不幸遭遇车祸,险些丧命。还好儿子还是有良心的人,不离不弃照应病妻。叶酸妹的生活变化更大,丈夫和公公先后去世,一个人带着一儿一女独立支撑。艾椿正想着多卿,却接到多卿佛门寄来一信。
艾兄:久违了。
我身体不好,可能校理好手头一部经书后,就要告别丛林,不希望留在这里给人家添麻烦。我发现晚晴明初一些有作为的文人,除了研究儒家经典外,大都精研佛经。其中又算梁启超入了门。他给女儿令娴儿子思顺的一封信中说:“思成前次给思顺的信中说‘感觉着做错多少事,便受多少惩罚,非受完了不会转过来’。这是宇宙间唯一真理,佛教所说的‘业’和‘报’就是这个真理。(我笃信佛教,就梁启超所言此,七千卷《大藏经》也着重说明这个道理。)凡自己造过的‘业’,无论为善为恶,自己总要受‘报’,一斤报一斤,一两报一两,丝毫不能躲闪,而且善与恶是不能抵消的------我的宗教观和人生观的根本在此,这些话都是我切实受用的所在。”
梁启超是笃信“业”和“报”的因果。所以他对待自己的遭遇,显得平心静气。许多读者不明白,二十年代他在协和医院割肾,手术室护士消毒时弄错部位,而医生也是百密一疏,没有核对片子,留下坏肾,割去了好肾。此事后来终究曝光,梁启超不仅不发怒,还为协和医院辩护。
梁启超其实也是知道是个医疗事故,但他一定是从“业”和“报”上面来看这件事故,一从业报角度考虑,他也就不会归咎他人。他一定觉得抑或自己曾有错或先人有错,导致医疗事故发生在自己身上。往昔西汉飞将军李广战功卓著但却不能封侯,别人为他抱屈,他却想得通,想到他曾经坑杀过降卒。
我说这件事,是要说到我儿媳车祸的遭遇上。她总是心胸窄,容不得人,造下“业”,这就有祸降临。至今我仍觉得,如不是她一再欺凌叶酸妹,也不至于使后者出走后遭了这么多罪。那又如何解释叶酸妹的命运?她本人没有作什么错事,但听她说,他的祖父曾经当过杀人放火的土匪。
佛经中也并非如梁启超所说,只是讲因果业报的。生而为人,怎样做人,做一个善良的有德之人,这是佛经的主旨。今天提倡以人为本,同佛经的思想是相通的。以人为本应该是两个方面,一是每个人要做好人,包括治人的人,二是治人者一定要关心人,关心民生。
冥冥中是否有因果业报?如果嘲笑这个问题,只能表明其肤浅。对于业报之说,至少应给予敬畏或尊重吧。
新上任的学校领导,最近来看望我,让我有点不适应,并说如果回到学校,希望我能开门佛学方面的选修课。以前不让我开,也幸而没有开,那时对佛学的认识还是皮毛。每深入佛经一步,方知佛学之精深博大。宗教作为人类生活中的重要方面,在大学里开设有关宗教的课程是必要的,*不是问过读外语专业的王海容;“你们学习西方语言的,不学《圣经》怎么可以?”大学开宗教课程,所缺的怕是师资问题。
近期日本在钓鱼岛又有动作。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二战结束,日本的军国主义在美国的卵翼下,未能得到彻底清算,以后亚洲甚至全世界都可能再受其害。日本民族以后肯定会遭大难,因为其先人作恶太重,现在执政者又想作恶。如今美国和日本实际上是狼狈为奸。今天我给你写这封信,七十年前的今天,正是我的胞兄失踪的一天,日军进攻我家乡的时候,父母随大家跑反,我五岁的胞兄在日军的抢林弹雨中丢失,致使我父母一辈子郁结在心。
我那住房一直空在那里,也是个浪费。假如有青年教师一时没住房,你可让他住我的房子,不必收水电费。
什么时候回去,还没有定。苦妹子跟着你老师的女儿修行,看来已经上了路子。来看过我一次,我要他不必来看望我,要潜心于经书。好在她也明白业报因果,能平静对待所受的苦难。
你不必回信了。近期打算做一次闭关,不会友不通信,或许是我在佛门的最后一次闭关。
多卿合十武汉
就在收到多卿的信两个月后,时正寒冬,大学生正忙着死背课堂笔记应付期末考试,一个飘着雪花的下午,艾教授家来了三位不速之客,带进了好一阵寒气。原来是叶酸妹拖儿带女来了。
“叫爷爷!”叶酸妹按着儿女的脑袋向艾教授行鞠躬礼。
艾教授赶紧端来一盆热水,拿来洗脚盆,要孩子脱去被雨雪弄湿的鞋子泡上脚。然后立即生火煮饭,又去附近的超市买来一些熟肉,知道农村的孩子喜欢吃肉。
“喝一杯红酒吧?天冷。”艾教授知道当年叶酸妹常陪多卿喝上两杯。前年在郑州的时候,在大军家里还代大军陪艾教授喝酒。
“你走了半年,军先生老伴就走了,一位好老太。我又照顾军先生半年多,军先生被女儿接到广州去了。”
“老两口都在的话,你怕还在他家。”
“我命不好。”
“我看不能这样说,你有这双儿女,女儿俊秀,儿子虎斗虎脑,有盼头。”艾教授赶紧安慰叶酸妹,打算待孩子睡下后,再同她深入叙一会。
吃完晚饭,见孩子困了。就拿出多卿留下的房间钥匙,将客人送至多卿家。室内暖暖的,暖气很足。室内的陈设同多卿去武汉前没有变化,只见叶酸妹眼红了。桌上有一个小镜框,里面是多卿年轻时的半身照,是个很帅的年轻人,这使艾椿一惊,那宽宽的额头和一双大而明亮的眼,让艾教授联系上了叶酸妹七八岁的女孩的脸形。
待孩子睡下后,两人去客厅坐下。叶酸妹才缓缓的叙说这两年的经历。
叶酸妹的丈夫感染艾滋以后,虽然服药,但情绪始终不能稳定。HIV这种病,其实是慢性病,对待这种病应该抱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假如情绪不安甚至恐惧,只有每况愈下直至生命完结。丈夫的父亲也因痛失独子,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患肝病于夏天去世。之后,村长存心不良,时来引诱,允她入党当干部。
“艾老师,女儿已经八岁,六岁的时候,军先生让我带在身边,在郑州一岁小学上了一年学。回到地方后没有像样的小学,女儿很聪明,培养养女儿是大事。我这是在出逃,想把儿子交母亲看着,带着女儿去广州,我哥嫂在那里打工。”
“女儿的父亲是谁?”艾教授想问,但没有说出口。
“我已经浪费了前半辈,不能在浪费儿女以后的青春。”叶酸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