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阿默尔说,这套桌椅是老国相斡道冲留给他的。斡道冲为相十年,一贫如洗,死后只留下了这套桌椅和一堆古书。仁孝皇帝得知后,悲痛万分,让人画了斡道冲的画像祭祀,并下令各郡县照办,以示对老国相的尊重。西夏建国以来,除了斡道冲,享受过此等殊荣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汉人的孔圣人,一个是创造西夏文字的野利仁荣。
书桌后面的墙上是达摩面壁图,两边挂着一副对联:
意思是:山中积雪者高,人中有境者尊。
这时,我突然嗅到了血腥味儿。该不是蒙古人又要来了吧?血腥味儿让我心慌,我坐不住了,站起来,把阿默尔从他的秘史里叫醒,告诉他我嗅到了血腥味儿。阿默尔笑了,说那是从他的书架上散发出来的。
&ldo;为了防止虫子蛀书,每隔一年,我就要往书架上刷一次羊血。前几天刚刷过一道,味道还没有散尽。羊血可是好东西,虫子嗅到它的味儿就晕了,要不了几天就死了。&rdo;阿默尔用手一指墙角,笑着说:&ldo;你看,刚才我还从书架下面扫了一簸箕死虫子呢。&rdo;
我走过去一看,簸箕里果然有许多虫子的尸体。看着书房里竟然掩藏着那么多虫子,我突然害怕起来,担心阿默尔哪天也让虫子给吃了。
阿默尔的书很多,书架一个挨着一个,一直排列到屋里最阴暗的角落。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古书,有羊皮书、兽皮书、树皮书、麻纸书,有些书很老很旧,已经残缺不全了。阿朵曾经告诉我,这还不是全部,更珍贵的书籍藏在碉楼底层呢。我曾经要求阿默尔带我去看,他总是笑笑,说阿朵胡说,没那回事。
我走到书架跟前,翻看着上面的古书,怀里的羊胛骨突然嘎嘎叫了起来。我下意识地离开书架,羊胛骨又不叫了。再回到书架跟前,羊胛骨又开始鸣叫了。离开,又不叫了。阿朵在拾掇屋子,阿默尔趴在书桌上专心写书,他们都没听见我的羊胛骨在鸣叫。我想告诉阿默尔,但想想还是没说。
阿默尔埋头写书的时候,他的白鸽便悄无声息地在书桌和他的肩头上来回跳跃,好像也在为主人呐喊加油。秘史已经写到了第三卷。我拿第一卷随便翻翻,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笔画,根本就看不懂。
我问阿默尔:&ldo;这上面的字我咋不认识?&rdo;
阿默尔得意地笑了:&ldo;我的书不是谁都能看懂的。&rdo;
说着,把一根手指伸进书桌上一个黑色的陶罐里,蘸了一下,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我额头一凉,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儿,急忙躲开。
阿默尔说:&ldo;别怕,这是羊血。点上它你就可以看见上面的字了。&rdo;
我将信将疑,站在那里不再躲避,阿默尔在我的眉心又点了一点羊血,然后说:&ldo;这下你就能看见上面的字了。&rdo;
我低头再看那书,果然就看见了。刚才那些奇怪的笔画像士兵集结列队一样,迅速聚拢在一起,排列成行。
我惊叫起来:&ldo;我看见了!&rdo;
阿默尔说:&ldo;也只有你才能看见。&rdo;
我翻看着书页,觉得有些奇怪,问阿默尔:&ldo;可是,你为什么有时用楷书,有时用草书,有时又用奇怪的符号代替,有些地方还使用了汉语呢?&rdo;
&ldo;为的是掩人耳目,也为了让后人看得更明白。&rdo;阿默尔神秘地笑了笑说,&ldo;可是我用了什么障眼法,也挡不住你的眼睛啊。&rdo;我对他的话不大懂,但听上去还是蛮顺耳,心里很舒坦。阿朵好奇地跑过来,缠着阿默尔也给自己额头上点了羊血,但她什么也没有看见。阿默尔说:&ldo;我说过,不是谁都能看见的。&rdo;阿朵不服气,把指头伸进瓦罐里蘸了蘸,在自己额头上点了又点,但她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我突发奇想:羊血能让我看见阿默尔的秘史,是否也能让我看懂羊胛骨上的裂纹呢?我掏出羊胛骨,抹了点羊血上去,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我有些失望,把羊胛骨悄悄揣了起来。
我问阿默尔为什么要写秘史,是不是皇上交给他的任务。阿默尔说没人要他写,是他自己觉得应该写。他的意思有些含混,好像不便于说明似的。但我听明白了,他是觉得大夏大难将至,时日不多,想给党项后人留下点什么。我心里&ldo;咯噔&rdo;一声,顿时对阿默尔肃然起敬。
我说:&ldo;皇宫里不是有人专门写史吗,你干吗非要再写一本秘史?&rdo;
阿默尔说:&ldo;我知道皇宫里有正史,我还知道皇宫里还有人专门记《秘札》,也就是将皇宫里每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记录下来。可是,正史里粉饰过的内容太多,不可信;《秘札》里的内容又很琐碎,太啰嗦。所以我要写一部有血有肉的秘史,要给后人留下一部真实的白高大夏国的历史。&rdo;
我很喜欢这样的事情。我说:&ldo;我要帮你。&rdo;
阿默尔笑着说:&ldo;好啊,求之不得。也只有你才能帮我。&rdo;
我说:&ldo;这是为甚?&rdo;
第二部分第26节:11、羊血的用途(3)
阿默尔说:&ldo;这是命里注定的。&rdo;
&ldo;可是,我怎样才能帮你?&rdo;&ldo;你可以帮我将皇宫里的《秘札》偷出来,等我用完了,你再送回去。&rdo;
&ldo;偷《秘札》?那我不就变成贼了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