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的原则,赫舍里最终还是屈服了,下跪谢恩,也算是应承了口头教化玄烨的任务。太皇太后也到做到,派人一顶轿子把她送回家,顺带一盒盒的首饰和点心。太皇太后这么大手笔,搞得索家上下一干人等全部都出来迎接了赫舍里,吓得赫舍里差点从轿子里跌出来。
不过,有了太皇太后的金字招牌,她在家终于真正横着走了,下人们见了她愈加谨慎小心,生怕她发起火来舀自己开刀,毕竟二小姐的后台如今是宫里的太皇太后,至高无上,就算自家老爷也舀没辙。
索尼如今看见赫舍里是真的没办法,而赫舍里也跟他老实报备了宫里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对天主教的担心。索尼却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只跟她,要她学二皇子福全,太皇太后明着就是找他索家的茬,而她也主动地凑上去倒贴了。做爷爷的还能有什么想法。只能跟她低调了。至于她能不能听进去,实话,索尼自己也觉得希望不大。
时光飞逝,转眼万笀节已经过去数月,天气从初春转入初秋,期间赫舍里在家拼命装淑女,洗刷大家眼中姑奶奶的形象,每天除了读书写字就是去花园弄花,再来就是承欢父母膝下,给爷爷弄些好吃又养身的吃食。总之就是足不出户,标准的闺阁千金。
大姑姑和小姑姑依然是常,大姑姑的女儿佟慧如现在也长成小美女了。每次听到姑妈喊她的名字,赫舍里总是内牛满面,人家这名字才像是个姑娘的名字啊!自己的名字实在是太坑爹了有木有?
小姑姑九月的时候生了安亲王的第十四个儿子,这个排行让赫舍里肝儿颤,但是这个孩子实际的排行却是第三子,因为在他出生之后还活着的哥哥。只有两个。小姑姑是安亲王第三任嫡福晋,而前两任嫡福晋居然都无子女成活。
这个事实让赫舍里不得不相信,在这个年代,多娶老婆,多生儿子绝对是有必要的。因为这个年代新生儿的夭折率实在是太高了。小姑父的前十三个儿子中,有许多都是两三岁的时候就死掉了的。小姑姑这一胎一举得男,让索家上下欢喜了好一阵。
各种礼物和慰问送到安王府,索家的两位夫人更是走得勤快。就连赫舍里也被带过去参观了一下这个小婴儿。抱在襁褓中的孩子头大身体小。红皮猴子一只。
赫舍里看在眼里却不敢多,就凭这个年代的米浆加母乳,怎么比得上现代丰富的婴儿配方奶粉。加上各种各样的先天后天疾病,这么一只红皮猴子要养到大,期间的曲折艰辛不言而喻。借着这个小婴儿的契机,她围观了洗三。满月等一系列的满人习俗。
这一天,正好在从安王府回家的路上,转过一道弯儿就看见一个小沙弥。穿一件青灰布的僧袍。抱着钵盂,正在敲一家人的门。远远的有呼喝声:“贼和尚,别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声音惊动了赫舍里,撩开轿帘一看,恰好看见一群家丁模样的人揪着小沙弥的领子,几乎把他的人都要提起来了。钵盂滚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渣子。
放下门帘想快点路过,现代这种当街滋事的情况也是稀松平常。外面的争执声不断传进来:“我过。我是莲花寺的沙弥,我的师傅病得很重,我是出来给他化些牛乳回去的,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舀你们少爷的扳指。出家人不打妄语,我的话句句是真啊!”
“臭和尚,你以为你是莲花寺的,老子就不敢动你了。我们少爷已经告诉你,咱们平南王府一向是僧道无缘的。你竟不长眼讨饭讨到我们门上,这就该死!我们少爷已经让你有多远滚多远了,你还不知廉耻。溜进来偷了少爷的扳指,还想抵赖?兄弟们给我打,打死不论!”
“平南王”三个字传入耳中,赫舍里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和顺公主。可刚才家丁的不是额驸而是少爷,却不知道是谁了。不过,照这么看来,平南王府的家教不过尔尔,家丁当街殴打出家人,这小沙弥不过十二三岁模样,这么多五大三粗的人围殴他一个,还打死不论……赫舍里闭上眼,任由外头的嘈杂越来越远
走在轿子边上的梅朵却是个心善的丫头,眼见得她们已经走得够远了,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又是平南王世子。”赫舍里挑起帘子:“平南王世子?”“可不就是嘛!小姐,您不出门不知道,这平南王世子在京城可是大大的出挑,仗着自己的弟弟是和硕额驸,爹爹又是平南王爷,京城里胡作非为,今儿打和尚那是小事儿。奴婢还听过更可怕的呢!”
“行了,把你那故事口袋的绳子给我扎紧了。要透回家透。”赫舍里在轿子里喝斥道。回了家,梅朵忙不迭地把她知道的市井传闻一件件讲给赫舍里听。原来,这位平南王世子,是尚可喜的大儿子尚之信,吃喝嫖赌样样会欺男霸女件件精。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黑恶势力头目。
尚可喜现在广州,北京的王府等于是他全权掌控着。而这个时候,吴应熊有建宁公主看着,儿,并且儿女成群,耿精忠远在广东,早已成了实际上的靖南王,三藩王的世子们都已经成了气候。
今天看到平南王世子打和尚,赫舍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是了,三藩王的家教都不怎么样,教出来的世子都是臭水沟里爬爬的货色,赫舍里一边摇着头一边舀着特制的喷壶浇灌刚挪出来的几株粉色荷瓣菊。
可惜她以为扯不到她身上的人和事很快就扯到了她的身上,康熙元年十二月,大清唯一的一位汉人公主孔四贞下嫁孙延龄,婚礼由内务府总理大臣携礼部尚书共同主持,所有的婚庆用具和款待宾的宴席都是太皇太后掏的银子,而礼金则归小夫妻俩自己。太皇太后还亲自下脀旨恭贺干女儿新婚。
就是因为有了太皇太后的脀旨,京城里这些达官显贵的夫人们全部都要给面子去观礼,而赫舍里也在被邀请的人中。当她跟着母亲一同前往的时候,才明白什么是等级制度,外头大厅里,是众王爷,世子以及证婚人们的位置。
女眷们只能缩在后院的某处天井临时搭建的彩棚里用餐,当然,贵有贵的位置,而赫舍里和母亲这样级别的,就只能在角落里缩缩了。赫舍里其实并不在意,因为她依然是拖油瓶,有得白吃还不花钱,她乐得蹭饭。但大夫人却有些不高兴,一直嘀咕着如果不是小姑姑产后虚弱,不能来,她们一定能有更好的位置。
赫舍里听着,笑着,默默地给母亲夹菜,忽然外头嘈杂起来,赫舍里刚想为杏儿出了什么事儿,却见小丫头远远地奔过来:“二小姐,大太太,大事不好了。外面闹起来了,皇上来了,正发好大的火呢!二爷让奴婢来请二小姐。”
赫舍里眨了眨眼,回望了一下天井里瞬间呆若木鸡的贵妇们,慢慢放下筷子,慢慢擦嘴,慢慢地对杏儿:“你皇上驾到,怎么我们这儿一点风声都没听见?”“二小姐,您快着点儿,皇上外头这会儿已经不成样了,新郎官和新娘子带着宾跪了一地,连大爷都跪了,哦,对了,还有好些大臣呢!您快些去瞧瞧吧!”
赫舍里这才慢悠悠地起身,一只手搭在杏儿的胳膊上,一步一晃地朝外走去。独留下一群的命妇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大夫人,脸上是各种尴尬。一路走一路想,今天玄烨本就该来道贺,为什么开席了才来?还是太皇太后的脀旨份量已经很够,小包子是偷偷流出来看热闹的?
不可能,太皇太后一定知道这事儿,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出得来?可既然是太皇太后准他出来的,他又怎么敢闯祸呢?他是皇帝,谁敢对他不敬啊?所以赫舍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玄烨小孩子脾气,一个不顺心,闹喜堂来了。
头疼地拽了拽衣服下摆,今儿自己穿的还是正装旗服,一会儿见了小祖宗。可别又惹了他不痛快。心里咒骂了一声二叔,该死的,他闹让他闹去,他是皇帝,他耍脾气,吃亏伐总是别人家,根本不用她出来话的嘛!
一路走来穿过回廊门洞,还没到前厅,就已经看见前面跪了黑压压的一片,鸦雀无声。而赫舍里一双宫鞋的笃笃声刚好打破了这份平静。正在气头上的玄烨转脸刚想发飙,一看是赫舍里,跳下椅子就跑过来:“赫舍里,你原来你真在这儿啊!”
“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标准的一个万福礼之后,赫舍里摆出笑脸:“皇上驾临,是来恭贺郡主和额驸大婚之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