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小磊扭头瞥了瞥她呆愣愣的样子,满意地咧嘴一笑,继续专心致志地上楼。等他走出好几步马小萌才回过神来,急忙跟上,可脑袋里已不再纠结他的腿,而全部是与他初识时的那段回忆了。那是三年多前的一个酷暑天,最高温度四十摄氏度。天气预报里说的那场中午前后该来的甘霖一直迟迟不降。好在当夜色完全笼罩b城时,热辣的暑意终于消退了点,于是白日里那些被日头烤蔫了或者在空调间里憋坏了的生物们纷纷出动寻欢。马小萌本是夜间生物,可此刻却蔫头耷脑、萎靡不振,因为就在刚才她遭受了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这事儿还得从半个月前她走的那个狗屎运说起。某天晚上,马小萌落脚的那个准群租房里有个和她差不多年纪、和她挺说得来的女孩儿透露给她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不远处的那个正儿八经的夜市上有一个摊位因为摊主老家有事离开而突然空下了!马小萌一听就来劲儿了,确认了消息的可靠性后立刻扛起摆地摊的家什冲向了夜市。到了那儿又凭着自己这张青春无敌得像二十刚冒芽的巴掌大小脸和因地制宜配上的娇憨表情,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摊位给占了。嘿嘿,每个晚上只要付给隔壁那个帮忙看摊的大哥十块钱意思意思就行了。其实不是马小萌没理想没抱负,当初没想过要到夜市里光明正大地租个一亩三分地好好干营生,实在是这儿的管理费太高了、高得她这么个劳动和创造能力都有限的小小手工劳动者根本负担不起。可是就在马小萌兢兢业业地在这个摊位上经营了十五天之后,突如其来的狗屎运又被摊主的突然回归给无情地终结了。“狗屎运”之所以叫“狗屎运”……这么说吧!某人踩到一堆狗屎,遂捡起张破纸擦鞋,擦着擦着发现破纸是张奖券,而奖券上的那串数字竟然就是前不久公布的那个无人认领的五百万大奖。他狂喜了,一路高歌猛进地奔到兑奖处,可等到那儿后却被无情地告知奖券早在两星期前就过期了……这,就叫狗屎运!退场的时候,马小萌的形象极其狼狈——左肩扛着好不容易找来却连秀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的新道具伞,右肩挎着装了她全部心血结晶的扁平木箱,手里提着为在这个摊位好好蹲点才买来的折叠凳——如浮云般悄没声地离开了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夜市。那一刻,她淹没在“被这个世界所遗弃”的感觉之中,难以自拔。就在马小萌茫然地以龟速离开的时候,天忽然阴了。空中不知何时聚拢了大片厚重的乌云,包裹着道道闪电和声声闷雷盘踞在她这个倒霉孩子的头顶。雷声终于成功吸引了马小萌的注意力。她无奈地望着天,可没一会儿就又阴仄仄地笑了……哈哈,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最好能砸晕夜市里那个没人性没人品没一丁点儿男士风度的摊主。好上加好的是让他当晚就发四十度的高烧,烧得他气息奄奄,叫他那个宝贝摊位再空上十天半个月!老天爷像是听到了她卑微而阴险的祈愿,一阵犀利的闪电和啪啦啦的惊雷后,大雨瓢泼而下。啊,我错了!马小萌悲鸣不已,顶着木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前方的地铁站。可饶是她跑得快,身上那件上礼拜才从隔壁摊位“腐败”来的嫩黄色卡通印花棉t还是被淋了个半湿、变成了撩人的半透明状黏在身上。她窘得面颊发烫,急忙扛着大包小包往里走了走,挑了个墙角站下了。不一会儿的功夫,通道口已聚了不少人。一半是被大雨阻住的乘客,一半是和马小萌一样跌跌撞撞冲进来避雨的人。马小萌看了看外头那片白花花的雨幕,断定这场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于是索性下到半层平台上、支起折叠凳靠墙坐下了。随着激烈的心跳渐渐平复、滋滋的汗意稍稍收敛,她开始好整以暇地环顾四周,看着看着就咧开嘴无声地乐了……商机啊商机,她看到了大把商机!这个地铁站她很熟,因为这里曾是她和许多无证摊贩们摆摊的常驻据点之一,相当有气候。只是从三个月多前开始的那场旷日持久的大规模联合整治才让这里逐渐冷清、最终清净了。那是多么艰苦的三个月啊!在走狗屎运之前,马小萌成日价像只过街老鼠般饥肠辘辘、心惊胆战地在街头巷尾打游击,一听到附近有人高声吆喝、哪怕喊的不是“城管来了”都能吓得她立马卷铺盖走人。但此时此刻她却想仰天大笑……经过她的悉心观察,这儿既没别的摊贩也没城管或警察,而更重要的是身边的群众们正感到各种无聊、急需来点能打发时间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