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迁闻言觉得好笑,不对,是可笑,很可笑。一个高高在上的一品王爷,一个坠入泥泞的低贱罪奴,他们之间本来就不配,不是一个称呼就可以随意改变。可是林愿这样缠着他,绕着他,让江迁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这样两个人的时候,在只有他和他的时候,江迁和岁岁是配的,是平等的。他似乎还是江迁,是原来的那个江迁。江迁无法拒绝这样的一个蛊惑,手指无声的攥紧,心里嘲讽着自己痴心妄想,在延平王府那些时日还没有接受现实吗?竟然还当自己是那个人人称赞的江家三郎。可他如今这副模样,在淤泥里打滚挣扎,痴心妄想一把又如何!“岁岁……”江迁轻轻动了动唇,说出了这个名字。他的声音沙哑异常,暗藏着不为人知的紧张,浅淡的琥珀色眼眸也有几分暗沉。顿了顿后,江迁又唤了一声,这次要顺畅很多,也比刚才要轻了一些:“岁岁……”曾经的江迁君子如玉,谦谦有礼,在他的记忆中,他还未曾这样亲密叫过别人的小字。不过林小王爷算是例外,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林愿终于听到清醒过来的江迁叫自己岁岁,高兴得不得了,他将下巴抵在男子肩头,手臂圈紧对方的脖颈,让两人更加紧的贴近。江迁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相拥,僵着身体一动不动,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很快,有人帮他做出了决定,林愿贴在他的耳边,轻轻低语说道:“江迁,抱我……”林愿拿起江迁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整个人像一块黏黏糊糊会拉丝的糖糕,丝丝缕缕的缠在江迁身上,缠得很紧很紧:“抱我,江迁,抱紧我……”江迁微微迟疑,犹豫片刻,稍稍用力收紧了怀抱。他在心里一遍一遍说着,林愿是楚王府的小王爷,楚王府的主子,而他如今身处奴籍,想要活着,活得好些,需要听从林小王爷这个主子的命令,他只是在听从命令,只是依命令行事。命令而已,而已。江迁复原一事,不出半天,整个临园就差不多都知道了。原因无外,之前的江迁单纯如稚子,眼神清澈明亮,好似一眼就能见底。当然,还有一个最明显的原因就是,这位江公子疯疯癫癫的时候,总是岁岁叫个不停,今天突然沉默了,不出声了,谁看不出来有问题啊,都长着眼睛。林秋第一个着急啊,曾经的江六元是什么人物,惊才绝艳,古往今来六元及第的第一人。那时的江府也是煊赫一时,江六元出生那样的家族,自己又是才情绝世,必然心高气傲,满身傲骨。如今成了他们小王爷的男宠,这文人心气高,怎么可能轻易接受男宠一事?小王爷又是那般倾慕江六元,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不出江六元的一点不好,这要是江六元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一不小心伤到小王爷该如何是好啊?林秋越想越觉得要遭,忍了几日,是真的忍不住了。这日,他亲自从绿衣手里接过奉了茶和糕点,端着进了书房。房中的情景有些出乎林秋的意料,江六元和小王爷都坐在书房中的软榻上,只不过江六元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翻看,而小王爷,人懒懒的躺在一边,正抓着江六元的袖子玩闹。林秋突然觉得没眼看,真的很没眼看,之前他们小王爷天天练字作画,当真是勤勉,可是如今,如今他眼里心里只有这位江六元,颓废得很啊。将茶和糕点放到一边,林秋躬身恭敬道:“小王爷,老王妃那边又派了人过来,打听江公子的事。”闻言,林愿和江迁同时看向林秋,林愿坐了起来,看着林秋问道:“有人多嘴说些什么吗?”林秋答道:“小王爷放心,临园的奴才都明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林愿点头,挥手让他退下:“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林秋答了一声是,意味深长的看向江迁。这一眼江迁就明白,临园这位总掌大小事宜的管家,是特意进来这一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自己。江迁偏头看向身边毫无所觉的林小王爷,心想身边个个都是人精,怎么这个叫岁岁的那么单纯,又那么娇软?合上书籍,江迁朝林愿笑了笑,说道:“岁岁,在下要去方便一下。”林愿想了想上个世界,他和伏城上高中那会儿,都是一起去厕所,就算没有感觉,也要陪着对方,立刻就要下软榻穿鞋:“那我陪你一起。”江迁没想到林小王爷能黏人到这种地步,去方便都要陪着自己。他有些好笑,把人按躺在了软榻上,随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下方的林愿。前几日他们虽然同食同寝,可是最多也就是入寝的时候,林家小王爷依偎在他怀里。此时此刻,他将这位小王爷按在身下,对方眼眸中满是温顺以及依赖,乖乖地看着自己,好似自己做什么,他都会乖巧受着,不会生出丝毫反抗之意。江迁喉结滚动,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做些什么。等到他意识到之后,神色骤然变得不自在起来,按在林小王爷身上的手仿佛被某些东西烫到似的,立刻收了回来。“我……我很快就回来,你不用陪我。”他说完以后,大步朝着书房外面走去,走得有些急,颇为仓促急切,更像是落荒而逃。林秋等在外面,见到江迁出来,立刻拱手行礼道:“江公子。”江迁眼眸幽深,眼底还弥漫着一片还未散去的深邃。他轻垂了一下眼眸,再抬眼时,方才在他心底翻腾的那些情绪已经被压了下去,依旧是那副翩翩风雅的世家公子模样:“林管家不必多礼。”林秋维持着一张笑脸,说道:“江公子,奴才有些事情想要和您讨教一番,不知公子可有时间?”江迁轻笑道:“林管家有请,在下自然是有这个时间。”林秋将江迁带到了临园的小偏厅,上了茶之后,林秋拿起茶碗的盖子,轻轻拨了拨茶水上浮着的茶叶,说道:“江公子博学多才,学富五车,奴才甚是佩服,奴才今有一事,想要请教公子。”江迁落座在左边第一个位置,闻言看向林秋,他的眸色在日光下清透浅淡,恍若玉石温润,不过在这样的屋内,总是显得很深很沉,幽深而又晦涩。“林管家但说无妨,江某自然知无不言。”林秋将盖子盖好在茶碗之上,才缓缓看向江迁,说道:“奴才想问江公子,救命之恩,其恩重如山,就算救命恩人在救了人之后,强迫被救之人做了一些对方不愿之事,也应该念及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不应该伤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江公子觉得奴才说的可对?”这话虽然没有点明,不过说的也算清楚,江迁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就连这位管家为何有此一问,也不难猜。不过是怕自己心气高,不懂弯腰俯首,受不了为人男宠一事。林管家是担心自己一时激愤之下,会伤到林小王爷。江迁淡淡一笑,抬手在茶碗的杯沿点了点:“确实,林管家这话很是有理,救命之恩确实恩重如山,无论被救之人被他的救命恩人如何强迫,也不应该伤到救命恩人。命都是旁人给的,这样伤人实在是狼心狗肺。”林秋听着这话,觉得这位江六元对于男宠一事,怕是心中有怨,他沉思片刻,说道:“江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有些话,本不该奴才来说。不过我们小王爷心思纯稚,奴才不说,他怕是永远都不会提及,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想着主子能好。”江迁盯着他:“什么话?林管家但说无妨。”林秋道:“江公子,你当初在延平王府受尽千般折磨,我们小王爷从延平世子手中将公子要过来时,公子伤痕累累,气若游丝,只剩下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