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姐姐说要给你说个干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妥。”林满抱着侄女儿,自己也觉得可笑——她这个侄女儿明明京中有这么多的亲戚,竟然要指望一个还不知道在何处的干妈照拂。
殷适晚间照例来给母亲问安,见着太太和表姐愁眉不展的,不禁问道:“母亲和玉姐姐怎么又哭了?别是因为我打了南勇伯的儿子,他们家人给母亲和姐姐脸色了?”
黛玉忙抹去眼泪,坐直了身子,埋怨道:“你走路没声的么?”
“我还让朝霞姐姐给我通报了呢,是母亲和姐姐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殷适坐下来,笑道,“母亲想给姐姐找个干妈,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又何必去麻烦姜伯母。”
林满知道他说的是定国长公主,若黛玉能得公主青睐,认作干女儿,哪怕只是挂个名儿,自然前途无量,可是公主金枝玉叶的,她的孩子也是皇亲国戚,轻易认不得的。因此只笑着说:“天虽黑了,你倒替我做起白日梦了。”
殷适道:“怎么就白日梦了?我若没听到一点儿口风,敢说这样的话?母亲若信得过我,明儿我就去问问。”
黛玉蹙眉道:“你别笑话我了,更别帮着我闹笑话。”姑母和阿适本就依托殷家生活,若自己再贴上公主,他们林家真成驸马府的附庸了,以后若是殷家的人对姑母有了嫌隙,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
殷适却道:“姐姐怕是误会了?我说的是我追大嫂子的妈妈,威远将军府的符太太。她老人家虽然年纪长些,辈分却合适,况且大嫂子前儿还说,她兄长外放去了湖州,老太太守着将军府,未免寂寞,她叫我们常去陪符太太说话呢,说上回我们去的时候,热热闹闹的,老太太隔了好几天都还惦记着,要认我做干儿子,把我接去养。”
黛玉笑他:“那你怎么没答应?”
“她太疼孩子了,我怕我在她那儿,不好好念书也有人护着,以后成不了器。”
黛玉刚想说“你若有了那样的干妈,不成器也无妨”,忽的想起表弟的血海深仇来,忙把话吞了回去——别人想成器,是想做官发财,想光宗耀祖,可表弟却背负了太多,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因而只说:“你这长袖善舞的样儿,哪里像我姑母的孩子,倒像是和秦家的姐俩是一路的。”
“秦家的两位姐姐确实都是直爽的好性子。”殷适道,“姐姐以后常来我们家,和她们多玩玩就知道了。”
黛玉却知这“常来”本就不易,她又没法像湘云那样,直接拉着宝玉的手让他提醒贾母别忘了常去接她,姑母和殷适在殷家的地位也和老太太、宝玉实在没法比,因而苦笑着摇了摇头。
殷适道:“姐姐又摇头,是信不过我了。我虽然年纪小,这一遭下来,人情冷暖也是经历了个遍,谁是说说客气话空话,谁是真心实意地想帮我一把,我看得清。若玉姐姐真能认符太太做干妈,追大嫂子还要谢谢姐姐替她在母亲膝下尽孝呢。”
林满略一沉吟:“就是前头姜姐姐说要去问问靖临侯夫人。”
殷适道:“靖临侯夫人也很好,只一点,她如今膝下没女儿,才想要个干女儿疼,可过几年,她未必没有孙女了,便是没那么快含饴弄孙,帮儿子张罗大事总要她忙的,到时候便是有心疼玉姐姐,也腾不出手来。”
而过几年,正到了黛玉谈婚论嫁的年纪,人生最关键的时候。
“母亲别担心,姜伯母也就是那么一说,她若真急不可待,今儿个别管靖临侯家里有什么事,她都能把靖临侯夫人请到她们家见见姐姐的。我明儿个跟追大嫂子说完,就去找她,她和咱们家什么关系,又喜欢玉姐姐,肯定是盼着玉姐姐好的。”殷适把一切都盘算好了,“何况符太太就是扬州人,和玉姐姐聊得来,说说家乡话,心里都舒坦些。”
都是盘算,有人在盘算着她的家产,也有人在盘算她的未来。
黛玉没见过他口中的符太太,只是看着他掰着指头算得失的样子,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祖父和父亲为姑母谋划未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