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缪存和骆明翰一起走。
骆明翰让莉莉安排了车,并表示如果再出问题她明天就可以滚蛋,年薪好几十万的助理工作香香,莉莉怂得安排了三辆车,一辆载人,两辆护航。这一来可把小姨高兴坏了,前一天晚上准备了一堆土特产准备让两人带走,缪存都推说放不下带不走,这下好了,三辆车后备箱直接装满。
要不是城市不让养,小姨简直想让缪存把孔雀也拎走一只——当然,这个提议得到了骆明翰的坚决反对。
“鸡脚带回去记得马上放冰箱,那些果干呢你给缪建成一半,剩下的自己留着吃,小姨给你做记号的,红色的是顶级果儿,蓝色的是次品,你别给错了,新鲜山竹分给同学一点儿,跟大家处好关系……”小姨拉着他的手絮叨。
缪存听一句就点一下头,很乖巧的样子。
小姨摸摸他头发,“寒假有空再来。”
“嗯。”
小姨每年都这么说,但缪存只去过一次。他不想总是打扰小姨原本的生活。
骆明翰站在车边等着,时间还有余裕,他并不催促。等得无聊了,低头点烟。车子停在村口小卖部,就是缪存请他喝汽水的那一家,把人店门都给挡着了。门口站着几个人,远远地看热闹。
“燕儿的儿子对吧?一年比一年长得好。”
“画画可厉害了,拿了好多奖呢。”
骆明翰闻言笑笑,垂着脸按亮打火机。
“真不错,自闭症能有今天,看着还挺正常的,跟正常人没区别,你说是不是?”
另一人附和着说,“是啊,谁说不是呢,小时候又哑又傻的,燕儿就是走得早,否则到今天就能等着享福了。”
含着烟的唇松了,骆明翰怔住,目光穿过烟雾,看向被小姨抱进怀里的缪存。
车子一直开到村口,缪存回过头去,还能透过车尾看到小姨站在路口目送。
“你小姨对你挺好的,”骆明翰揽过他肩,揉了揉他头发“别这么难舍难分,下次还陪你回来见她。”
缪存抬眸看他,脸上神情是似笑非笑的讥讽,好像看穿了骆明翰不过是随口一说。
骆明翰轻咳一声给自己找补“就当度假。”
缪存手上带着戴着那枚镯子,戴右手,银色的光很亮,他的手腕白而有骨感,原本束着一条红绳,现在跟镯子一起戴,看着更独特了些。
“这是谁送你的?”骆明翰牵起他的手。
“妈妈送的。”
这是一条远看没什么,仔细端详却很精致的红编绳。他妈妈走得早,照理来说应该早就褪色黯淡磨毛了,但缪存手上的却还是鲜亮硬挺。
“你保护得很好。”骆明翰用指腹摩挲,抬起脸来,对缪存笑了笑。
“这是新的,她给我编了八十条,每年新年换一条,可以换到八十岁。”缪存淡淡地说,“她怕我一个人过年收不到礼物,也没有压岁钱。”
骆明翰彻底怔住。一个自知时日无多的母亲,知道自己身死之后,自闭症的孩子前路未卜,她没有那么多能力能为他遮风避雨安顿前程,便只能把陪伴和牵挂一点点编织进这样的手环里。
就算你到八十岁,妈妈也还是要记挂你新年有没有人陪着你。
“你知道吗,这个绳子从纺线到染色,再到编织,都是我妈妈亲自做的。我们傣族的纺线也是非遗,”缪存抿着唇,眼神很亮,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就坐在一楼的院子里摇纺车,一边摇,一边哼一首歌。”
他真的哼了起来,很轻,调子断断续续的。骆明翰一时之间没作声,缪存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曲子戛然而止,他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没什么,”缪存故作轻松,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出来“你应该不喜欢听这些。”
他有毛病,这些事原本是要讲给骆老师听的,但一直退怯着拖延着没说,现在怎么先讲给骆明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