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尘由着皇后姊姊一把拉到软垫上落坐,面前长几上早摆满各色精致茶点和新鲜果物,宫婢们立时送上刚煮好的香茶。
“皇上没发话的话,我也是要来求见阿姊的,阿姊若不见,我可要伤心坏了。”他笑弯双眼,剑眉朗朗,完全就是一副意气风发、俊俏飒爽样儿,如此俊逸青年却撒娇似的说出那般话,惹得内侍和宫娥们皆抿嘴忍笑,宋恒贞倒没忍,直接以袖掩唇笑得好欢。
“说什么呢?淘气!阿姊恨不得你能天天来呢!”
宋观尘咧嘴笑,俊颚得意一扬,在皇后姊姊亲手布置下吃起茶果、啜饮香茗,姊弟二人说说聊聊,凤颐宫内气氛温馨,笑声连连。
一名嬷嬷此时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八岁女娃儿跨进凤颐暖阁,小丫头一瞧见宋观尘,原是努力学端庄的步伐瞬间加快,几乎是飞也似的冲进宋观尘怀里。
“舅舅!舅舅——”欢声高扬,负责指导行仪的教养嬷嬷想阻都阻不了。
宋观尘先是一把搂住孩子,拍拍她的背,温声问:“嘉怡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嘉怡宝石般清亮的眼睛一眨,好快已明白过来,小小身子从他怀里推开,退退退,退到约五步之外,朝背靠迎枕的宋恒贞跪下行礼。
“嘉怡刚从葛太傅那里下课,特来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千千岁。”脆声道,一双小手心伏贴着温润的木质地面,额头点地。
“好,好孩子……”宋恒贞朝挺起上半身,双臂展开,朝小嘉怡道:“快来母后这儿。”
嘉怡遂起身,像扑进宋观尘怀里那样飞扑到母后怀里。
宋观尘笑看偎在长姊怀中、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的七公主,内心却勾出一丝冷笑。
冷笑并非针对长姊或小嘉怡,而是眼前这一幕独独少了某位皇子,那令他不由得痛快笑着,一想起那名皇子,冷酷绝然便从心底浮起。
五皇子殷祺。
靠着他宋氏一门的势力登上皇位的进熙帝。
在上一世,这位五皇子与七公主嘉怡皆在年岁小小之时便被阿姊带在身边养大,嘉怡天真烂漫、聪敏伶俐,甚得他与长姊欢心,而今亦然。
而五皇子殷祺,其生母出身太过低微,又不得圣宠,即使诞下皇子,后宫位阶也才升至美人,远远构不着三妃九嫔的列位。
当初是殷祺的生母赵美人自己求到他阿姊面前,阿姊心软,加上自身无出便有所考量,顺水推舟促成此事……但,既已让他宋观尘重活这一世,他岂会让那个状似秉性纯良、实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有可乘之机!
她与长姊宋恒贞相差十二岁,而娘亲在他甫满三岁时便离世,阿姊当真是长姊如母,从小到大对他呵护那是无微不至,可以想象,上一世他被新皇判到车裂酷刑,那对长姊是多么大的打击?
一个是她从小带在身边养大的皇子,一个是与她一母同胞再亲近不过的手足,他家阿姊遭受怎般煎熬,宋观尘每每想起都要痛到难耐。
这一世,他在恰当时机劝阻了当时仅在妃位的长姊,劝她尽管入宫多年怀不上龙种,也别慌不择路般随便抱来某个皇子养在膝下。
阿姊最终被他说动,听了他的劝,最后仅将出生不到周岁便丧母的七公主嘉怡接到身边教养,至于五皇子殷祺……哼,不值一提。
“想什么呢?”宋恒贞爱怜地轻拍他的面颊一记。
宋观尘召回心神,露出“吾家有女初长成”既欣慰又苦恼的表情,“在想啊,咱们嘉怡公主这么好,再过几年阿姊可要操心了,因为找不到足可匹配咱们七公主的儿郎啊。”他朝闻言有些懵懂的女孩儿眨眨眼,俊朗笑开——
“嘉怡别怕,舅舅会帮着把关,凡是想迎娶咱们东黎七公主的人,都得来跟舅舅打上一架,若挺得过十招没被打趴,也才有资格进级,你说好不好?”他这话把小小公主闹到脸蛋红扑扑。
嘉怡又腻进宋恒贞怀里,后者却是一脸好气又好笑地睐他。“阿弟又淘气了是不?哼哼,你还好意思招惹嘉怡,也不想想自个儿,都二十岁了还不肯议亲,宋氏长房的嫡子就你这一根独苗,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定下来?”
这是抱石头砸自个儿脚了,宋观尘心头一凛。
宋怪贞继续念叨。“阿弟虽领受了皇恩,封侯又建府,也得多想想咱们定国公府里的亲人,阿爹年岁渐高,身为嫡子的你总得快快开枝散叶才好,就更别提祖母了,老人家当真盼星星盼月亮的,就盼你赶紧成亲生子,将来啊,阿弟的儿子可承袭宁安侯爵位,你则接爹爹的定国公爵位,咱们宋氏一门才能稳稳当当的呀。”
关于他的婚事,长姊倘若揪住这话题不放,接下来会很不妙,八成皇后姊姊手中已列出长长名单,全是东黎各大世家或权贵高门出身的闺秀,就等着一个个提出说与他听。
不妙!
这“锋头”不避不行!
再难都得避得当机立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果不其然,他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以脱身。
好不容易寻到借口,他拜别了皇后姊姊,甫踏出风颐宫,一名其貌不扬的小内侍立即上前领路,那模样像是仅按宫规欲送他出宫门,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微弯着上身的小公公忽然低声道——
“七公主的近身侍术皆已按侯爷之意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