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英殿内有一株很大的槐花树,树干约莫有四合抱粗,树干一仗高处有个分叉处,将树一分为二,一半挺拔,一半如一只巨大的人脚般弯曲着堪堪搭在一间房屋之上。正值花期之时,莹白玉润的槐花开满了一树,满院清香萦鼻。迎着落日黄昏,令人惬意无比。
邀月困倦又加重几分,见卿梧还磨磨蹭蹭的没有进来,她便直接纵身一跃,跳到了那坠下来的那半树杈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躺下了,几乎是刚闭眼就睡着了。
卿梧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她在院子里等自己,担心她瞎跑,去一些小师叔禁止外人去的地方,急的就往里跑,进出各屋数次都不曾抬头往上看一眼。
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卿梧疑惑又后怕,他之前是亲眼看到她进来的,华霓裳和凝雪也是看到的,怎么找不到她人呢?莫不是那华霓裳搞的鬼?让他以为人已经进来了,其实是被她弄走了。
心下那么怀疑便准备出门找找,刚转身就见丹楔回来了,他瞬间就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上前禀告:“小师叔,那姑娘不见了,之前我与那霓裳公主周旋之时,明明看到她进来了的,四处寻找却不见她身影。”
丹楔不言,沉默片刻,耳朵动了动,然后抬头往槐树上看去。落日黄昏中光线不甚清晰,但那身桃色衣裳甚为扎眼,树上的人仿佛已经睡熟,仔细听,还有轻微的鼾声,像只小动物在上面栖息一般。卿梧睁大了眼睛,惊讶的道:“她……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丹楔依旧没有说话,转身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卿梧在身后道:“小师叔要把她叫下来吗?”
“随她罢。”丹楔声音淡淡的,停顿一下,又说:“卿梧你一并进来,我有话问你。”
“好的!”卿梧应了一声,回头又看了一眼树上的人,担心她会不会从上面掉下来。这才跟着丹楔进了藏书阁。
丹楔是临山整个仙门里,唯一一个在自己的殿里拥有藏书阁的人,临山藏书阁有的,这里基本都有一份手抄,不过皆是丹楔自己抄写的,除了他外,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人有这般闲心和耐心。
进入藏书阁,丹楔随手拿了一卷未抄完的竹简继续抄写,笔势行如流水,快得像是不是在写字,而是在弹一首磅礴激荡的曲子。
“卿梧,今日问你话时,为何不答?”丹楔一边抄写,一边眉目淡淡的道。
卿梧一愣,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随即苦了脸,“小师叔,我……”
“实话实说,这里并无外人。”
卿梧无法便如实将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以及从前知道的和刚刚殿外之事一并道了出来。反正已经得罪了霓裳公主,横竖都是得罪了,他也没啥好顾忌的了。
丹楔听了,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道:“她有璇玑门作依仗,自是不把我等仙门放在眼里,你们暂且避着她些。若她做法有违仙门道义,便不必顾及其他。”
卿梧错愕,小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五年前,众仙门中,有个和曾经的璇玑门势力相差不大的仙门,叫“元星宫”,这元星宫的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势力,完全不将其他仙门放在眼里,不仅四处惹事挑衅,还曾打死过其他仙门之人。
众仙门怒不敢言,他们便更加的变本加厉起来。
有次直接便欺负到了临山头上,在临山弟子下山历练之时,元星宫的弟子不仅抢了他们刚收服的一只大妖,还打伤了他们,这被他们打伤的人中,便包括卿梧本人。
卿梧那时候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少年,修为尚低,被欺负了没法打回去,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窝里抹眼泪,暗暗咬牙以后一定要报仇。
第二天醒来,肿着眼睛出门,见小师叔站在门口,他一惊还以为是幻觉,因为他们此次历练,带队的人是他二师兄,并不包含丹楔。反应过来后,赶紧惊喜叫道:“小师叔,您怎么来了?”
丹楔摸摸了他的头没有说话,将一个瓶子放到他手里,身影便消失了。卿梧打开瓶子看了一眼,里面封印着的正是他们昨天收服的那只大妖怪。
后来他们上街用早膳,却听人说昨天欺负他们的那群元星宫的人不知惹上了什么人,皆被打得四肢动弹不得,几乎成了废人,还是元星宫今早派人来抬回去的。
卿梧闻言,猛地伸手进袖袋摸了摸那个瓶子,心脏砰砰的跳,然后泪花就糊了满眼,是小师叔替他们报的仇吗?
没过多久,又听人说元星宫被其他仙门联合给围剿了,再不复往日风光。带头的人正是临山掌门的关门弟子,梵英殿殿主丹楔。这元星宫树敌太多,如今被各仙门针对,也是罪有应得,只叫人大快人心。
从那时候开始,卿梧才真正的决定要跟丹楔,虽然之前也有跟他一起出门降妖除魔,不过都是因为丹楔座下没有弟子,也不愿收弟子,所以他每每出行,别的殿都会轮流指派一个弟子给他打杂。
时隔五年,小师叔竟是再次动了杀心吗,可当时能灭了元星宫,主要还是多亏了当时和元星宫平起平坐的璇玑宫出了不少力,如今的璇玑宫已今非昔比,小师叔如何与之抗衡?
他们受点委屈其实也没什么,怎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小师叔犯险呢,他有些后悔跟小师叔诉苦了,担忧的道:“小师叔,我们没事的,总归那霓裳公主不敢太嚣张,我们避着她点就是了,您别……”
“嗯,去休息罢。”丹楔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