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公元694年1o月,武周延载元年玄月,长安城万年县平康坊阳化寺西北,一个门口挂着“韩六家”的四进两出大合院,正堂内丝竹淼淼,琴瑟和鸣,舞女摇曳裙裾,如花似云。
头前一位,梳九骑仙髻,穿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束手旋转,飘带飞离,随着曲调节奏加快,她们的舞步渐趋激昂热烈,曲终四弦一声戛然而止,伏身软舞如鸾凤收翅般结尾。
“美!”,诺大堂上唯一的恩客,正北席榻一位头梳马尾、穿着兰锦袍的少年斜倚着“凭几”,拍手叫好,身旁一位类似老鸨(唐朝叫假母,俗称爆炭)的中年女子殷勤地摇着团扇满脸堆笑冲他说道:“少郎君好福气啊,这是我们‘果都知’(青楼的头牌)刚刚排演完成的‘霓裳羽衣舞’,和宫里一般模样,原本是给尚书省刘黄门宴席预备的,今日却是被少郎君先睹为快了”。
“嗯。”这位少年听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胖胖的脸上洋溢出一丝得意笑容,一字浓眉下的桃花眼更是春水盎然,把手随意一招,身后四位褐服壮汉转身从小厮手里接过四匹锦帛,攒紧一头,扬手往空中一掷,只见那大红绸缎闪烁着炫目的光彩,穿过描金绘彩的房梁飘然而下,满堂顿生华丽富贵之气,几位舞女完全笼罩其中,粉面映红,不胜娇羞。
这就是打赏的节奏了,只有上好的蜀地贡锦,才有此柔韧飞逸之质,正是“起彩几重经纬线,游鳞翔凤团花”,假母自是识货的人,嘴就更加合不拢了,忙不迭说道:“多谢郎君恩赏,多谢郎君恩赏,真真是宠坏奴儿们了。”
这送锦帛也是有讲的,说是“上娘子缠头”,在唐朝明文规定民间交易实行的是“钱帛兼用”,甚至规定了交易额超过十贯钱以上,就得用绢布来支付,一匹绢大约在伍百文钱(一贯钱壹千文),而上好蜀锦值十多贯钱,再直观一点的讲,太平盛世,一贯钱相当于如今两千多块,这一次打赏就是十万块。
很明显,这位尚在束发之年的“豪横”小哥是个富二代,这“缠头”折成金子绝对能把那舞伎的头给压出颈椎病来,与其说是来欣赏歌舞表演,不如说是来一掷千金的,有钱就是任性,自古以来土豪们最享受的就一个字,花钱的感觉——爽。
“海棠、荔红,赶紧给贵人满上酒,歇息片刻;果儿去准备一下,给贵人跳一支最拿手的‘绿腰繁姿舞’”。这位“假母”被这大手笔的赏格架得浑身发轻,一口一个贵人,打起十足精神来支应眼前的这位送财童子。
“你们几个别傻杵着了,把锦帛收了。”她转过身来,脸色瞬间变得不耐烦,摇晃着团扇指着四周角上站立的几个侍者道。
那几个黄衣小厮在两位身着襦裙的侍女带领下,将锦帛从梁上轻轻地卷下,由两侧耳门退了出来。
只见一胖侍女领着两个小厮在走廊上拾掇着绸缎,嘴里却是絮絮叨叨着:“今日真是让韩六家的给‘抄’着了,那位头前的叫果霞女,前几日还在南曲里和我一样端茶递水的,到中曲‘韩六家’竟成‘都知’了,谁认她们啊,还敢叫‘霓裳羽衣舞’,莫不怕笑坏人肚皮;那果霞女称几斤几两我竟不知么?土里土气的,我们南曲才是大家云集之处,需提前几天预定的,也只有这‘韩六家’来了就能应上局。这位阿郎也是个田舍汉,穷人乍富没见过世面,竟也看不出个好歹来,来这中曲能看到什么,可惜了这几匹好锦了。”总之空气中弥漫着柠檬精的味道。
她见眼前两位小厮有些懵圈地看着她,又撇着嘴往回圆话道:“看什么看,我是到这儿临时应局的,你们拿一百文钱就敢逛平康坊,真不知羞,也就是奴家发了善心带你们来这儿,这免费的堂舞已然是不错了。韩六家在这中曲也是论得着的馆阁,难不知你们真要去北曲找那些下贱的卑妓么?”
看样子,这两位小厮是外来游客,被这位碎碎念的胖侍女带进平康坊内青楼里化装成仆人来蹭戏看呢。
仔细瞅瞅,是两位清俊少年,一个是瘦脸短眉,单眼皮,高鼻梁,小眼睛,个子不高,另一个是白皙圆脸,浓眉大眼,挺拔帅气;这正是本文的主人公木雨和宋清可!两位穿越少年。
这哥俩儿怎么到这风流之地来了,这且按下不表,只见二人已然被这胖侍女怼得哑口无言。
“我就说,宋爷,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你心心念念地来这儿潇洒走一回,没成想当了一回青楼的龟奴;依我心意,咱们先把堂里的那位人傻钱多的小胖子打劫一番倒是正经,小爷我是来找乐的,不是找呲的,不陪你折腾了。”木雨才没有那一睹佳人的风月情怀,直接把手中的绸缎往宋清可怀里一扔,袖起手来。
“什么龟奴,蛇奴的,跑到平康坊还穷讲究;才多大啊,就敢称自己为‘耶’(爷),赶紧地,这绸缎还要拾掇好送回堂内呢。”胖侍女根本不理会木雨的瞎扯,这龟奴一词是几百年后妓院男仆专用的,她自然不明白。
“不是赏的么?为什么还送回去?”宋清可不解地问道;
“这样摆放在堂下才能显出恩客的气派,给足恩客的面子。”侍女回答;
“那为什么还往房梁上挂。”木雨在一旁续话;
“那也是恩客的气派和脸面。”侍女白着眼睛,不屑一顾地回应道。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