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晚间,詹府张灯结彩,大摆筵宴,詹琪见状自是十分感动。此前与父亲重逢虽有一些言语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然父亲貌似有些冷淡,自己也只好亦步亦趋。此刻见及此景,心下暗道,父亲对自己返家亦是在意得紧,是以才这般大事铺张。
如此盛宴却只有詹璇与詹琪二人,父子相对而坐,一张八仙桌上竟是山珍海味,两人面前俱是一壶花雕,杯盘匙箸俱全。詹琪行至屋中,见父亲已是正襟危坐,急忙双膝跪地,口中言道,“劳父亲久候,孩儿罪过。”
詹璇只是轻声言道,“琪儿请起,只你我父子不必多礼,且坐了也好开怀畅饮。”詹琪闻言站起身形,在父亲对面坐位置上做好。然心中却是闷闷不乐,父亲即便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亦应欣喜才是,为何面容之上甚是暗淡。
詹琪入座,詹璇即刻举起杯盏,口中言道,“我儿离家八年未归,今日你我父子重逢,为父心下高兴得紧,且饮了此杯,我父子二人再做详谈。”詹琪只是立起身形,端起杯盏,亦是言道,“孩儿八年未得在父亲膝前尽孝,今日重逢,不久之后即又赴南天武圣之会,料想父亲亦会前往,孩儿只愿不离父亲身畔,以尽孝道。”
言罢举起杯盏一饮而尽。花雕入喉,詹琪只觉天旋地转,刹那之间身形倒落地面,已是不省人事,房间之外行进两名庄丁打扮之人,抬起詹琪行出屋外。詹璇在旁仍是面无表情,亦是将眼前花雕一饮而尽。
何为鬼蜮,即是一片青青河边烂草丛生之地。山海经记载,这鬼蜮本是一类生物,其害人之行即是含沙射影。相传有人自鬼蜮之旁经过,这鬼蜮会射出一类毒砂,这毒砂中人只会令人皮肤溃烂,直至滥穿而亡,是以鬼蜮伎俩既为含沙射影。
这詹璇瞬即昏倒,绝非无因。缘只自詹琪行去书斋之后,詹璇向家丁交代,只将那花雕之内放入蒙汗药,致使詹琪饮过花雕之后即刻倒地。约莫三个时辰,詹琪悠悠醒转,只觉自身处在阴湿之处,手腕之处更是冰凉彻骨。
詹琪随即高声喊嚷,“我在何处,何人听闻言语一声。”只听四壁传来嗡嗡回声,却是无人言语。此刻詹琪竟是流下泪来。想自己千里迢迢回乡,见到父亲本是欣喜若狂之事,然如今身陷囹圄,要么父亲已是身遭不测,要么是父亲授意如此。既是天资聪颖,詹琪仍是猜想不透其中关节。
此刻,牢笼之外,一灯如豆,一名男子缓步行入牢中。詹琪见得此人,不由惊呼出声,“父亲,孩儿即是有千般错,还请父亲大人明示,何故效此。”
只听詹璇冷冷一笑,开声言道,“你之作为我已尽知,然你降服孤领二杰,又逼走一缕青烟嵇荣实是与我心意不和,是以才拘禁于你。”
詹琪听言,自是不出意外,料想父亲本是任侠仗义之人,怎会与那冷月轩沆瀣一气,且自自己出山以来,在祝融村驱逐孤领二杰,在荒山派驱走一缕青烟嵇荣等事,江湖尚不知晓,此时父亲却又为何提及。
想至此处,不由出声问道,“父亲怎会知那赵氏兄弟和嵇荣之事。”
詹璇亦是自觉口风不密,是以改口道,“此事江湖尽知,为何为父不知。”
“即是如此,父亲可还记得您将我送至树屋之时留下一物,此物亦是鸿飞渺渺。”见父亲如此行事,又言道祝融村和黄山派之事,詹琪亦是心生疑惑,不由得问起了当年树屋之事。“为父将你送至树屋,却是将一物件交托与你,须知此物关系甚大,不知此物尽在何处。”
詹琪并不答复詹璇所问,只是继续问道,“父亲可知此物具体为何,孩儿亦是方便作答。”詹琪回想自自己返家之后,父亲之举动,不禁犹疑顿生,是以如此试探问道。
“此物为父自是知晓,然你却已是忘之天外。”詹璇答道。
詹琪闻言,心下已是料定此人绝非只手独擎天詹璇,只怪自己忒以鲁莽。此刻虽是不知内中详情,却以陷入对方圈套之中,只落得脱身不得。想至此处,詹琪亦是冷静下来,痛定思痛,双目望向笼外之人。
“阁下既至此处,又何必藏头露尾,小生已是落入你等算中,此刻更是身陷囹圄,又何不将以往之事对我言明。”詹琪此刻亦是不再将对方称作父亲,而是改易阁下相称。
对方似以明了詹琪之言,并不作声,只是嘿嘿一笑,开口言道,“詹琪,若此看来,你只可做一糊涂鬼,待你魂归西天之时,自会与你那父母相见。”听得此言,此人已是应承自己绝非詹璇,料想他等亦是将詹琪视作笼中之鸟,甚已吐露实情。
詹琪自那人口中证实自己猜想,心内如五雷轰顶一般,料想父亲已是于当年惨祸之中殒命。然这眼前之人相貌与父亲确是一般无二,这又做何解。且此人如非詹璇,又何必耗巨资重建擎天府,即便重建擎天府,此人在此间又有何为。
詹琪只想得头脑晕胀,仍是未有头绪,且那蒙汗药之功尚未完全卸去,是以只向那卧榻之中倒去。此刻,詹璇亦是快步离开这牢笼之中。
自詹璇离开此地,詹琪苦思冥想。自自己出山历练以来,先到祝融村解了刘项两家纷争,探得冷月轩耳目孤领二杰之落脚处,后遇百知子于玉申,得悉前缘过往,再至荒山派门户所在之地,医治掌门搬山将军梁纯生,逼得一缕青烟嵇荣遁走。细细想来,若非冷月轩一脉,又有谁会知晓此中详情。
詹琪又是一转念,想父亲只手独擎天詹璇是何等英雄,又遭当年灭门惨祸,此刻又怎会投效该派之下,千头万绪,千丝万缕,只想得头皮发炸,亦是不明就里。是以只得自**榻之上站起身形,苦思脱困之法。
只见所处之处甚是幽暗,好在有冰火内罡神功,又有微弱光线透窗而过,又加之詹琪醒转已久,是以勉强能够看清这牢笼之内是何样貌。此处并不甚大,约莫有三丈方圆,室内仅只一榻,榻上稻草铺盖,面前一扇栅栏,触手极寒,极似寒铁铸造而成。
突然忆起离山之时,月王曾赠送自己灵泉乳、玄碧丹、寒天散,不由向怀中摸去,好在此宅众人料想詹琪已是瓮中之鳖,是以并不曾搜的周身,是以三物仍在怀中。
詹琪此刻并未有兵刃随身,是以念想斩断面前铁栏必不可行,这方寸之间唯有一榻,四周又俱是条石垒成,如遇脱身势必登天。詹琪只得默思儿时记忆,怎奈搜尽枯肠,对此处亦是一无所知。想当年,父亲仁义为怀,何曾建过如此昏暗之所,料想必是此宅重建之时方才建造。
此刻,詹琪不由想起百知子于玉申。
如有百知子同行,即便是重重诡计亦是无妨。
且言百知子与詹琪别后,陪了散花女侠万一点和于妙儿向药王谷行来。这荒山派所在本在滇北,药王谷却距此处有六百里之遥,路途虽不甚远,然一家三口却是安步当车。路上非只一日,三天之后,终于到得药王谷口。
药王谷系药王一脉世代经营,虽不可言固若金汤,日常亦是门人把守。这药王谷历来每代只传一名入室弟子,然有悬壶济世志向之人却是多如过江之鲫。药王却也并非秘技自珍,凡有登门求教之人,药王亦是并非拒之门外,只是传些药方,令其守门三月而已。
三人到得药王谷入口之处,却仍未见有门徒弟子行踪,心下未免一惊,于妙儿年轻心性,更是开言道,“师爷忒以懈怠,连这门人都不加督导了。”万一点身为药王门徒,自是对此言深感不悦,随即双目瞪向于妙儿。
百知子离谷之前对此处亦是甚为熟悉,此刻已是百思不得其解。三人并不多言,径直向谷中腹地行去。此谷之中种植了各种药草,四季奇花,自是芬芳艳丽已极。然仅行的十丈有余,已见一名弟子打扮之人躺卧花丛之中。
百知子等迅疾行至近前,此人确是丧命已久。闻此警讯,三人心下俱是担心药王钱半两安危,是以足下疾行,沿途之上又见得四五名弟子尸身。百知子心下暗道,照眼前情状看来,这药王谷恐已被对手血洗殆尽,唯盼非那冷月轩所为。
药王钱半两所住之处是此谷腹地之中一座宅院,远远望去极像农家小院。百知子等三人快步疾行,瞬息既至院前。院外草丛之中躺卧一具尸身,百知子行至近前,见此人装束于谷中弟子迥异,是以右掌用力,将此人反转过去,随即扯下此人衣领,一个乱字赫然可见。
自桃花居客栈之始,怪力神三字俱见,如今见得一乱字,料想这乱力乱神乃冷月轩班辈排序应不会错,且自怪而始,功力亦是层层深入,目下只见了轩主乃是神字。思至此处,百知子并不急于将眼前情景诉于万一点,只是领头一跃而入,行至药王所居庭院之中。
此院甚是简洁,对着院门三间上房,左右两侧各有两间配房,万一点此刻已是心急如焚,并不招呼百知子与于妙儿,口中不停高呼,“师傅,您在何处。”身形已是进入正房之内。
万一点进得正房,不由为眼前情景一呆,只见药王钱半两头微垂,双目微闭,面容安详,似还隐含笑意,右手支在腮下,所着夹袍亦是平整,只是对万一点之呼唤并不应声。万一点见师尊安坐于此,心下大安,不由走上前去,口中言道,“师傅,您看谁回来了。”
百知子毕竟多知多晓,伸手即欲阻止万一点前行,然此刻万一点已至药王身前,一只右手已是触及药王左肩,突然之间,一蓬白烟腾空而起,万一点亦是被包裹于白雾之中,瞬即人事不省。